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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方言,留住那逐渐消失的乡音

2013年09月23日 08:03 来源: 《今日桐乡》

  方言,是多元地域文化的承载者,也是一个地方民间生活思想最朴素的表现形式,又是含义最丰富最深刻的语言形态。这些年来,随着人口流动性增强和社会多元化发展,桐乡方言对于新生代的年轻人正渐行渐远——

 

  

 

制图  李莉莉

 

  是谁扼杀了孩子的方言?

 

  桐乡的孩子不会说桐乡方言,不愿说桐乡方言,导致桐乡方言有消亡的危险。然而,这个责任并不在孩子。对于孩子来说,大人灌输什么,他就接受什么。拯救方言,其实是每一位家长和老师需要做的事。

 

  寻找最纯正的桐乡方言

 

  普通话版:乌鸦喝水

 

  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乌鸦看见一个瓶子,瓶子里有水。可是瓶子很高,口儿又小,它喝不着。怎么办呢?乌鸦看见瓶子旁边有很多小石子儿。它想了一想,有办法了。乌鸦把小石子儿一个一个地衔起来,放到瓶子里,瓶子里的水慢慢地升高了,乌鸦就喝着水了。

 

  桐乡方言版:乌老喔契水

 

  一只乌老喔嘴巴干特,团团化化寻水契。乌老喔(啊)看着一只瓶,瓶里厢有起水化。不过(呐)瓶蛮高呃,口子咿加小。伊契弗着,那哈好呢?乌老喔看见瓶嗨边有交关小石头。伊想特一想,有办法特。乌老喔挪小石头一卜一卜衔起来,搞牢瓶里厢,瓶里厢刮水慢慢较满起来特,乌老喔就契着水特。

 

  “一只乌老喔嘴巴干特,团团化化寻水契。乌老喔看着一只瓶,瓶里厢有起水化……”这些句子如果用普通话来读,你可能会觉得不知所云,但用桐乡方言来读,效果就完全不同了,其实,这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寓言故事《乌鸦喝水》。

 

  桐乡方言是吴方言语系的一个分支,近20年来,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吴语的造词能力严重衰退,各地吴方言都不同程度地存在“懒音”现象。有专家称,吴语很有可能会是中国主要方言中最早消失的一个。

 

  2011年,省档案局开始着手搜集全省方言,在各地寻找方言发音人,录制方言语音档案,这项工程被称为“记录逐渐消失的声音”。

 

  去年6月,我市开始着手桐乡方言语音建档工作。该年,市档案局成功录制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桐乡方言语音档案音频和视频,完成了我市梧桐话的语音档案建档和文本整理。

 

  想要成为方言发音人并不容易。“必须是60岁以上的当地老人,要求身体健康、思维清晰、口齿清楚。”据市档案局相关负责人介绍,发音人不能有离开桐乡去外地学习、生活、工作的经历,其配偶也须为本地人。“因为语音是非常敏感的,一旦离开桐乡去外地生活,或者与不同方言的人生活在一起,发音就会有所变化,不那么纯正老派了。”同时还要求发音人门牙齐全,说话不漏气,认知理解能力较强,朗读文本时语音流畅。经过层层挑选,市档案馆最终选出了4名候选人。

 

  桐乡地域面积虽然不大,但每个镇(街道)的方言却有较明显的区别,此次建档的方言以梧桐话为准。自选文本的录音资料节选了茅盾的《春蚕》。“离老通宝坐处不远,一所灰白色的楼房蹲在‘塘路’边,那是茧厂……”用桐乡方言读起来别有一番味道,“沿开老通宝坐唿里弗远,一间灰白色呃楼房蹲勒塘路嗨边,葛是爿茧厂……”

 

  文本建立后,方言语音专家和几位候选人反复对发音进行了充分讨论和整理,最后由专人对录音文本进行国际音标的注音。经过最后选拔,梧桐街道东兴社区的退休老人郑宗侨成为方言发音人。戴上耳麦,对着话筒,郑宗侨说出的桐乡“闲话”,比大家平时讲得更加纯正和老派。

 

  市档案局相关人员表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将逐步对其他镇(街道)的方言进行语音建档,通过对桐乡方言的语音、词汇语法以及由此延伸的说唱、语音故事、民间歌谣、戏曲等的收集,建成内容丰富的桐乡方言文化资料库。

 

  两位老人的乡音情结

 

  作为方言发音人的另一位候选人,目前,沈静嫣老人的声音出现在桐乡宣传片里。沈阿姨用软糯的乡音,将桐乡的历史渊源、文脉传承娓娓道来。

 

  据了解,这部时长5分多钟的桐乡宣传片将收录在《乡音的呼唤——浙江方言语音典藏(光盘)》中,于今年10月随全省各地方言宣传片一起,赠送给参加第二届世界浙商大会的浙商代表,以独特的“家乡味道”助力“浙商回归”。

 

  对于沈静嫣老人来说,录制乡音本是她的老行当。上世纪70年代末,桐乡有档名为《老乐伯谈生产》的方言广播节目特别火,沈静嫣就是在每期节目中抛出不同问题的“小王”。“这个节目是在当时特定的环境下开办出来的,当时农民普遍文化程度低,方言节目特别贴近老百姓。”

 

  后来,随着普通话的推广,方言节目慢慢退出历史舞台,沈静嫣也从幕前退到幕后做起财务工作。但对于方言,她却有着割舍不了的情缘。

 

  这次参加方言发音人活动,沈阿姨和其他几个候选人聚在一起商量发音。“我们都退休了,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为保留乡音、保留家乡文化作点贡献,很有意义。”沈静嫣说。

 

  桐乡方言里蕴藏着无穷的本土文化,一个方言可能传承一段历史,一句俚语或许代表一种智慧。在这次方言语音建档工作中,少不了一位幕后功臣,他就是桐乡方言的“土专家”钟瀛洲。

 

  钟瀛洲是石门镇人,10岁时就远离了故土,在外生活了近40年,却做到了“乡音无改”。出于对方言的热爱,他用自己的方式收集本地惯用语、歇后语、成语、谜语等,还自学了国际音标。

 

  退休后的老钟一有空,总喜欢往茶馆里跑,听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闲聊。每当听到一句方言,他就会拿出随身携带的香烟壳或名片,认真记录下来,并问清楚发音、意思和出处。慢慢地,方言越集越多,细细数来竟有5400多条,就这样,他的第一本《茅盾、丰子恺故里——乡音录》出版了。

 

  在之后的两年里,他将新收集到的600条方言俗语补充进去,还对每条方言作了注释,并一一标注了国际音标,又出版了第二版。直到第三本出版时,书的厚度比第一本厚了近一半。书中增加了新搜集到的乡土谜语,如“阿婆拉门对有只碗,三日三夜落不满(鸟窝)”等,这些谜语乡土味很浓,描述的很多东西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方言往往能很形象地反映老百姓的生活,桐乡的蚕桑文化、水乡特色在方言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让老钟颇感欣慰的是,很多有着浓郁特色的方言虽然没人说了,但通过他的整理,保存了下来。如“绕脚丝”是指蚕宝宝成熟将上蔟,开始吐司绕脚不再爬动,用以形容老年人走不动路了。

 

  现在老钟计划出第4本书,里面将增加更多乡土谜语、童谣等内容。“方言逐渐淡化是大势所趋,谁也不能改变历史的潮流,但也要看到方言特定的作用。”钟瀛洲说,现在还有不少人要跟他买书,很多都是新桐乡人,因为在工作生活中,方言发挥了拉近距离、促进交流的作用。

 

  桐乡方言与普通话的“角逐”

 

  方言承载着地方的文化和生活方式,具有特有的价值。1988年后,随着普通话深入推广和人口流动性增强,桐乡方言的使用人口逐渐减少。

 

  我市一所高中的学生曾成立课题小组,调查市民对方言的重视程度。调查显示,在桐乡市民的日常交际中,方言的使用率还是比较高的,但家长对孩子的教育中,主要以普通话为主,方言教得不多。

 

  记者在市区一些小学采访时发现,大多数孩子都表示,土话他们经常会听到,但自己开口说很少,即使会说一点,也往往不敢开口。一位四年级的同学说他甚至听不懂土话。“外婆只会讲土话,我和外婆交流时,必须拉上妈妈在一边做翻译。”

 

  在幼儿园,会说方言的孩子比例则更少。“一个班上能说上一口桐乡话的几乎没有,土洋结合的有一半就算多了。”对于孩子们的方言水平,老师说,“一般我们都要求孩子在学校说普通话,倒也没有关注方言。”

 

  “普通话属于交际用语、工作用语,所以学校要求孩子说普通话是非常正确的。”市实验幼儿园园长陈亚军说,孩子们对方言的培养主要源于生活,这个和家长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家长在平时生活中让方言回归,那么孩子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方言,“方言在生活用语的回归其实就是最好的传承。”

 

  陈亚军也在考虑在常规的教学中穿插一些方言童谣。“这些传统童谣生动有趣,深入人心,可以让孩子在玩乐中了解家乡的语言。”

 

  求是实验中学的语文老师庄丰石认为,保护方言与推广普通话两者并不对立,而是相互依存的。普通话是民族文化的规范语言,但是它也要从各种方言中汲取营养,丰富它的内涵。“现在我们学习英语,不能说对英语的学习就影响了对汉语的掌握,况且方言与普通话有着各自的领域。”

 

  在日常教学中,庄丰石也会适当引入一些方言。“像鲁迅《阿长与<山海经>》里写到那位老人,个性疏懒常遭家人白眼,其妻斥之为‘死尸’。用普通话来念,读不出味道,只有用吴方言来读,气流从齿缝间挤出,咬牙切齿的感觉出来了。”

 

  庄丰石认为应该将方言研究成果推广开去,尤其是让中小学生了解方言的发展,从而了解本地区的文化、历史、掌故,培养他们厚重的历史感和自豪的家乡观。

 

  乡音就是语言中的“非遗”

 

  为了留住方言,单靠“乡音建档”肯定是不够的。市档案局相关人员告诉记者,该局在完成方言建档后,下一步也将对方言语音档案、文字材料进行深度加工开发,出版《桐乡方言》语音档案视频光盘和文字书籍,为“抢救”方言、传承传统文化发挥作用。

 

  市文化馆目前也在着手乡音保护工作。在市文化馆馆长褚红斌眼里,乡音就是语言中的“非遗”,是桐乡的文化符号,语言“拾遗”显得紧迫而必须。

 

  近日,市文化馆召集全市非遗志愿者召开会议。“希望通过这些熟悉当地民俗、人文特色的老人,挖掘整理出当地独具特色的民间谚语、谜语、歇后语,然后再由文化馆进行系统地收录。”

 

  据了解,桐乡各地的方言在口音音调上都有所不同,即便在同一个镇,就有两三种不同的方言发音。今后的方言收录将以镇(街道)为单位,建立不同的方言版本。

 

  褚红斌说,正在进行最后装修的“非遗馆”将会开辟出一个“聆听乡音”的互动区,除了存入桐乡各地不同的方言,还会把老百姓生产生活中的声音、自然界的声音放进馆内,如农民养蚕的声音、打铁的声音、捡桑条的声音等,让声音留下历史的印记。

 

  街口热闹的乡音叫卖声是很多人童年的美好回忆,市文化馆计划请老人来模仿这些消失的叫卖声。褚红斌坦言,整个乡音保护工作是长期而复杂的,希望通过一系列工作,让桐乡的下一代感受桐乡方言特有的魅力,让“聆听乡音”区成为聆听学习的平台、传承文化的场所。

 

  如今,民间也出现了保护方言的团体。今年暑假,几个复旦、浙大的桐乡大学生成立了一个方言实践团,在大街小巷进行桐乡方言使用现状的调查问卷,并对各类数据进行整理分析。同时查阅资料,走访搜集了大量方言和俗语,汇编成一本方言小册子《乡音录》。

 

  正如他们在小册子的卷首语中写道的那样:“这是我们后辈的集体反思,拯救方言带给我们的压迫感犹如气压将我们包裹,有形或无形,在意识中或意识外。如果对方言的自豪感还在,那么一切都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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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今日桐乡》 作者: 记者 沈怡华 编辑: 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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