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灯》手稿

　　编辑先生：

　　承邀作“专栏”，无以覆命，乱翻宿稿，得诗一束，今寄奉求教。我写《如是我灯》，有个古怪的心愿，即试用了“诗载道”的方程式，来解答取之于各报的新闻题目。手法上则冀与专事雕琢的现代六朝丽体大异其趣。盖我有所感慨以从诗经直到元曲俚俗的文学语言似乎已失掉了继承。而直接的袭用又是时代所不需不取，于是乃遵循其精神，用通顺平和的调调儿，泛涉人世的种种方面，于薄物细故中多少悟出点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来。或可名之曰“家狐禅”，狐还是狐，比野狐驯良些。附序如下：

　　意大利的马基亚维里是个怪人，够冷酷，极热诚，博学多才，一无所能，精通韬略，大败而归。

　　他忽发奇想，第一个以“人类的公共秘书”自我命名，没有举行授职典礼，人类忙着呢，谁有闲功夫来理会马基亚维里的这番殷勤自荐。

　　大概算是失策了的，不过也没有谁说他称职不称职，史学家指指点点，咥笑几声，风平浪静了。

　　大概有鉴于斯，从此再没有人愿充当第二任人类的公共秘书。这个无薪金而有称号的职位，一直虚席以待，上任即上当，愿者，上去。

　　我不学意大利的马基亚维里，我学法国的韩波。韩波是凭画报写诗的，他认为许多场景不必身历其境，翻翻画报，就写出一首首好得不得了的诗来。我不翻画报，闲来信目乱看多种日报，世界各地大中小新闻，五花中真有八门，不少好玩的意象彆在散文中就像委屈了什么似的，它们异口同声地说：“能不能帮我回复为诗！”

　　散文是雨，诗是露珠，散文是平跟鞋，诗是高跟鞋，散文是果酱，诗是糖果。

　　散文是吞吞吐吐的俏皮话，诗是从古到今一派胡言。

　　也难怪它们向我闹着要回复为诗。

　　我不觉写了一百首。

　　有人说了：“这分明是人类的公共秘书的案头事。”

　　然而这毕竟是那秘书的日常工作之一小部分。

　　我耻居三等之上，愧居一等之下，是个架空了的二等秘书。

　　带了辞职书上任。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