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 陆晓勤
桐乡的毛竹板说唱艺术已接近失传了,有点遗憾,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接班人继承。
在西油车桥,当年有个唱书先生,专门在阴历新年唱书,书场设在茶馆店里。他中等身材,大约四十多岁,穿一件灰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副毛竹板。
他姓谢,大名叫雪荣。因为新年里连续几天半夜说唱,他的喉咙已经沙哑了,嘴里装一颗金牙,其实是铜牙。他在面前放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一把紫砂茶壶,一块惊堂木,一把扇子。
茶馆店里,十几张桌子,坐满了茶客听众,他们一边听书,一边聊天,灵灵市面,打听打听消息。唱书先生还没有登场的时候,茶馆店里人声鼎沸,谁说了什么话,也听不清楚。泡茶的跑堂来来回回,满头大汗。卖瓜子香烟的小贩穿梭在茶桌之间,生意并不好,因为这一带农民没有钱抽香烟,而是吸自己家种的旱烟。烟杆尺把长,自己做的烟丝往烟杆铜嘴里一塞,煤头纸点着火,嘴巴吸着,就吞云吐雾起来,味道真是美滋滋的。
突然惊堂木一敲,唱书先生开腔了。
“山西太原府——”他拉着长调,目的是让听众安静下来。今天说的是《小狄青征西》的故事。茶馆店里慢慢安静了,有几个如果还在说话,其余的人会转头看他们一眼,他们就不再说话了,非常识相。这个时候书场里只有唱书先生的声音,毛竹板“的笃的笃”地敲着。
“山西太原府,小哈门里小杨村,上有爹爹叫狄光,母亲孟氏真正好,不生多男单生我姐弟两个人。姐姐名字狄金兰,我的名字叫狄青。七岁辰光水没太原府,师傅救我一条小性命,把我救到山冈上,教我学法学了十多年。今朝师傅给我纸马金钱保护证,叫我到皇城寻姑亲。”
雪荣一口气把狄青的故事交代清楚。当然他是一边唱一边说,还要打竹板,有板有眼,十分清晰。说的多是桐乡方言土话,农民个个听得懂。有人说这是《万花楼》里的故事,谁也不用去考证,因为唱书先生善于插科打诨,自己根据需要加进听众喜欢听的内容。半个月时间,狄青还没有进城,在紧要关口,“欲知后事如何,明朝请早一点来”。这叫做关子头牢敲潮烟(卖关子),吸引听众明天再来。
一般唱书一场书分上半场、下半场,上半场唱到最紧张的时候,唱书先生来个急刹车,休息一袋烟工夫,让大家休息一会,方便方便,松动一下筋骨。唱书先生自己也要休息休息,喉咙嘶哑,喝一口金银花泡的茶。这个时候你从台下望上去,看见雪荣脸上容光焕发,额头油亮津津,脸红脖子粗。唱书十分卖力也十分辛苦,他不敢抽烟,因为喉咙吃勿消。
休息以后又要开始了,他会说:“寻着头来畚着根——”毛竹板一敲,慢慢地吸引听众进入正题。
“话说狄青来到一家面馆,肚子正叽叽咕咕,想吃一碗炒面。堂倌送上炒面,狄青三口两口囫囵吞下肚去。叫他会钞面钿的辰光,哎呀,口袋里没有一个铜钿。这个辰光小狄青急得来又难看得来真想钻进地洞。”
听众紧张,眼睛瞪得蛮大,紧紧盯着台上。
“这个辰光,他突然想起师傅临行时给他的纸马金钱保护证。师傅关照过,万一需要用铜钿,只要把纸马金钱保护证在台子上轻轻一敲,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唱书先生说下去,“我需要3个铜钿炒面钿。狄青用手把保护证一敲,台子上立马滚出3个铜钿。他付清面钿走出面馆。”
说白交代清楚,雪荣又开始唱了:“小狄青一路走来一路行,走走停停来到高桥镇。”接着又是说白:“狄青想这样太麻烦了,要是让纸马金钱保护证,多弄出点铜钿放在口袋里,需要用时就方便了。于是他在高桥上,拿出保护证在桥面上用力一敲。哎呀,这一敲不得了,突然一阵狂风刮来,眼睛睁不开了,小狄青手一松,纸马金钱保护证被狂风刮到河里去了!小狄青好不伤心,坐在桥上放声大哭起来。”
听众被吸引住了,睁大眼睛,希望唱书先生告诉大家,纸马金钱以后究竟怎样回到狄青手里。当然又是紧要关头,欲知后事如何,明天请早。
雪荣的说唱水平相当高,听众总是坐得满满的,茶馆店生意也不错。有人建议雪荣应该收个徒弟,一来可以两人搭档,说唱起来不吃力,二来可以培养接班人。雪荣回答说:“开口饭不好吃,如今啥人愿意来学?赚不了几个铜钿,蛮辛苦。”他沙哑着喉咙,十分无奈的样子。
现在唱书先生也早去到另一个世界了,不知道在那里还唱不唱《万花楼》狄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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