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去曾经工作过的桐乡市郊革新村麦干浜走走,看望一下当初在农村一起共事过的几位农民朋友。老朋友相见,话题自然很多。言谈之间,我问起,如今麦干浜村上谁最长寿?“是邋遢雪昌,他今年已经九十岁了,身体还很硬朗呢。”老朋友蔡金祥说。
“邋遢雪昌?怎么他会是村上长寿第一人呢?”我的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这邋遢雪昌在当时是出了名的一个从来不修边幅、不注重生活质量、长年累月脏兮兮的人。
记得在1963年的一天,正是晚稻收成之时,农民们装了满满一船谷摇到濮院米厂去碾米,船上有4位农民,领头的是生产队长沈子龙,另外有一个年龄将近五十岁、长相憨厚的中年人特别引人注目,他身穿一件灰布中式包衫,头戴一顶罗松帽,脚穿一双破胶鞋,走起路来“吧嗒、吧嗒”地响。我十分恭敬地叫他一声“大伯”,谁料那沈子龙却不无揶揄地说:“不要叫他‘大伯’,他这个人不要干净,就叫他‘邋遢雪昌’吧!”半天的工夫,满满一船稻谷被碾成了米,大家高高兴兴地把一船大米载回了村里。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后到河埠洗脸时,见米船上已把满满一锅白米饭烧熟了,烧饭的沈德松把饭用铲子铲松后,你一碗、我一碗分发给大家,几个人以一包什锦菜当作小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也同样放开肚皮吃了三大碗,直吃得肚皮鼓鼓的。然而奇怪的是,辛辛苦苦起早烧了一大锅早饭的德松在一旁只是看着我们吃,他自己却一筷也不扒。于是我便问道:“德松叔,你怎么不吃啊?我是第一次吃上这么好吃的白米饭呢。”只听得德松慢条斯理地说:“今天起得早了,天还没亮,我烧早饭时用勺子到船舷外取水,一不小心取上来一段屎,等到烧好早饭,打开锅盖才发现它还在米饭上面。”沈子龙一听,大吃一惊,跳起来问:“那屎呢?”“我已用锅铲把它铲掉了!”“什么?这白米饭里是夹杂了这么恶心的东西?”我闻之也是吃惊不小,趴在河埠边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其余两位农民见我一吐,也像得了传染病似的纷纷把头伸向船舷外呕吐了起来。惟独同在船上的“邋遢雪昌”毫不介意,边起身盛饭边说:“这饭好香哩,我根本吃不出一点臭味呢!”那生产队长沈子龙见这饭烧成这个样子,用手指着德松的鼻子骂道:“你怎么搞的,快把剩下的饭全给我倒到河里去,重新烧过!”不料那“邋遢雪昌”说:“这么好的白米饭倒掉实在太可惜了,我是要吃的,等会儿让我带回家去,还可以吃上几顿哩!“说罢,他用锅铲径直把米饭铲到了他随身带来的竹篮子里……
1964年以后,农村形势日趋见好。新南大队大力发展畜牧业,种猪场的活儿也忙起来,急需招一名配种员。配种员这个活儿即在给母猪配种时在一旁“帮忙”使其能顺利交配,由于这种活儿既脏又累,一般人是不愿去干的,于是大队里有意给配种员提高工分补贴来增加吸引力。“邋遢雪昌”得悉此事,就自告奋勇要求去当配种员。后来,我多次在种猪场见到他,总是见他满不在乎地忙着为公猪、母猪配种。事毕,他把一双湿漉漉、脏兮兮的手习惯地往裤管上一擦算是干净了。久而久之,那条裤子被他擦得亮晶晶的,有人曾打趣笑他这条裤子上不知沾上了多少公猪的精子。不少抬母猪来配种的农民见了他这身脏样也都是皱起了眉头。有人问他:“雪昌,难道你干这种活不嫌脏吗?”“邋遢雪昌”也总是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回敬道:“只要我家老太婆不嫌我脏就行了!”
正因为“邋遢雪昌”有一股不怕脏不怕苦的精神,那几年,他多次被上级有关部门评为优秀饲养员,而且他也是村上挣工分挣得最多的农民。
光阴一晃过去快半个世纪了,不久前,我在农贸市场上遇见了“邋遢雪昌”,只见他依然是那副邋邋遢遢的形象,只是由于年事已高,背已经明显有些驼,步履也有些慢,但九十岁的老人还能从农村来城里赶集,而且思维很清晰,实属不易。见到我时,“邋遢雪昌”主动与我打招呼,谈起往事来一点也不含糊。
看来,这“邋遢雪昌”尽管平日里邋邋遢遢,但他一生热爱劳动,勤劳善良,反而没有了这样那样的疾病,活到九十岁高龄也就不足为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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