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搬来的时候，对门的房子一直空着，听说是房东给儿子准备的婚房。

　　去年，房东儿子的女朋友突然去了国外，房东便把新房租给了一对小夫妻。

　　那夫妻俩都长得细脚伶仃，男的中山装戴一眼镜，女的戴耳环挽一发髻，乍看，还真有点民国范儿。

　　他们一箱一箱地往楼上搬东西，小箱子一人搬，大箱子俩人抬。楼道里充盈着他们说笑的声音。我莫名其妙地欢喜。

　　搬完家后，他们就悄无声息地住了下来。早上他们结伴出门，晚上结伴回来。除了一天几次关门时的撞击声外，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又过了些日子，连关门声也没了。

　　一天，邮递员敲开我家门，说，“308没人，有她的邮件，你能代她签收一下吗？”

　　我犹豫了，“这恐怕不妥吧，我们不认识。”

　　邮递员说，“没关系，我给她打过电话了，是她说拜托你签收，她过两天来取。”

　　我签了字，收了那包裹，像是书，沉甸甸的，压手。

　　又隔了几天，小夫妻回来了。女的来取书，很客气地向我致谢。我再次打量那女的，消瘦，锁骨隆起，睫毛很长，笑的时候嘴角上有两个很深很圆的酒窝。我突然间想到了冬天的腊梅，虬枝，暗香。

　　隔了一会儿，那男的也过来了。

　　“渔儿，咱们把柑橘送些给大姐吧。”他一脚里，一脚外，提着筐柑橘站门口跟女的说话。女的脸泛红起来。

　　我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女的有些慌乱，用家乡话跟我说，“要得，要得，我咋就没想起来，从老家带来的，我妈妈自己种的。”

　　柑橘盛放在一个竹子编的小筐里，火红，发亮。

　　我拒收。男的举着那筐，手足无措，眼睛直直地盯在女的脸上，似乎怪那女的说了或做了什么不好的，惹我生气了。女的看看男的，再看看我，一个劲地搓手。

　　这筐柑橘，让他们尴尬了。

　　我只好收了那柑橘，他们开开心心地回去了。此后，楼道里见了，大家都会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又过了些日子，俩人又消失了。

　　邮递员再次敲开我家的门，我帮助签收了邮件。沉甸甸的，似乎还是书。

　　数日后，我下楼送儿子上学，恰碰上房东领着另外一对夫妻来看房。我扫了一眼这对夫妻，四十几岁的样子，女的体态肥硕，眼光凌厉。男的精明干练，嘴角下翘。

　　我扯住儿子，贴墙根立住，把楼道让给他们过。

　　擦身而过时，我问房东，“那小夫妻哪去了？”

　　房东狐疑地看着我。少顷，他抬起下颌，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认，识，他，们？”

　　我摇头。

　　他嘴里哦了一声，似有所悟的样子，说，“跑了。”

　　又隔了几日，我正在家里做饭，隐约听见他们叫老周来收旧货。

　　老周上楼来，狗狗蹭蹭地跟上来，站在我门口，“咕咕咕咕”地学土狼笑。

　　这只狗狗是我送老周的流浪狗。把它捡回来时它只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眼睛也没有睁开，是我用奶瓶喂大的。后来因为小儿子对狗毛过敏，我不得不把它送了老周。

　　狗狗摇着尾巴扑上来，在我腿上蹭头。我带狗狗回家，给它吃香肠。老周手里拎着个编织袋，站门口看着，咧嘴笑。

　　过了一会儿，楼道里一阵响动，那小夫妻的东西被他们一件一件地扔出来，铺摆了半个楼道。老周一古脑都灌进了袋子里。

　　很快清空了楼道，老周背着小山似的袋子下楼。狗狗跟着老周，一跃一跃地往下跳。

　　我目送狗狗，一转身，发现那夫妻俩正透过他家的门缝打量我。一个激灵，惊得头发都炸了稍。

　　慌忙回家，掩上门，连猫眼都用口香糖粘上。

　　待气息平定后，我想起了那个无人认领的包裹。犹豫了一下，最终拆开来。是几本散文集，著作者是同一个人，署名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