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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浆

2014年06月04日 10:56 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最地道的早餐店必定是在弯弯扭扭最难找的小巷子里,门口叠着山一样的蒸笼,老远就能够瞧见它们像一只只大狮子,张着血盆大口一开一合,隔着门板在寒风中放肆地吞云吐雾,把白墙熏得乌七八黑。江南小镇这些价廉物美的早餐店里常常是乌暗彻骨的,两盏灯泡,几张黑乎乎的八仙桌,生意再好也不会多摆桌椅,熟客也只能站在桌边候着。

 

  时新的快餐店总是在绞尽脑汁地翻新花样去赢得食客的猎奇之心,每每挖空心思推出新品,总是迫不及待的造势,就像肯德基到中国也做起了豆浆油条。而江南小镇上传统的早餐店都像是从年代戏里穿越了来的,在街头巷尾悠悠地打着哈欠,菜色十几年来如一日的都是豆浆、粽子、烧卖、生煎包、白粥、茶叶蛋、粉丝汤这几样。

 

  传统的早餐就是这样将有限的食材,做出了恒久的滋味。说起豆浆,举国上下都熟知,而南方的豆浆则分得更为细致:咸浆、甜浆、淡浆。甜浆、淡浆全国的味道都相差不多,但除却江南地区,人们大抵对咸浆无甚了解。在南京上大学多年,应说南京在地域上并不完全属于北方,然而我在南京从未曾觅得咸浆的踪影,一些北方的同学更是视咸浆为天物,不敢相信豆浆怎么能做出咸味!人总是对稀松平常之物熟视无睹,身在故乡之时也从来不会为一碗咸浆感到稀奇,而生活在别处,每日喝着速溶甜浆,便会对故乡的咸浆生出日思夜想之情。

 

  室友夏树是镇江人,向来闲散悠然,大有魏晋遗风,亦爱好传统美食,一日深夜,聊起家乡的早餐,不约而同地说起咸浆,如同沙漠遇知己,激动好似当下就回到了梦中的早餐店。四面漏风的店门口,放着一只大钢桶,老板娘一面忙着收钱,一面用大勺把豆浆倒进一只只事先准备着虾皮、紫菜、油条段、榨菜末的大瓷碗,再放入酱油和香醋,一碗浓浓的豆浆立马结成花头,如同开出了一朵朵的棉絮,最后在豆浆上撒上一把葱花,一碗咸浆便完成了。老板娘的整一套动作流畅,娴熟,一气呵成,从手腕到手指,一招一式,十个手指头里全是表情,每一根手指上的招式都是婀娜多姿的旗袍女子扭动着的细腰,散发着乡间烟火热腾腾的气息。

 

  一碗滚烫的咸浆,卖相实在难看,一朵朵的豆浆絮,绿色的葱花,加上那一股子醋味,如同一摊泛不起漪涟的死水。然而恰恰是这食材中最朴素的化学反应,让原本薄薄的豆浆,变得浓郁翻滚,充满了市井的拉杂、琐碎之气。食客们一个个撮着嘴巴,呲哈呲哈,喝得满面通红,大汗淋漓。夏树说,总觉得甜浆是老弱妇孺喝的。细细想来一点不错,小时候全家去吃早餐,爸爸点的永远是咸浆,小孩子们总是贾母似的更偏爱甜腻烂糯之物,喝的也大都是甜浆。等到年岁见长,口味亦跟着改变,如同叛逆期的女孩子会怀疑曾经怎么会喜爱粉色,这样俗气!似乎只有吃一碗咸浆方能证明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

 

  早餐中的美味常常游离在各大菜系的特色之外,咸浆不也像嘉兴的粽子,宁波的汤圆打出品牌,更未在全国流行开来。它没有传说,没有典故,亦没有开辟市场的野心,清淡如同竹林里的手谈,像江南的河水看似静止的存在,它的起源、历史,我都无从考证,然而它确确实实是存在于江南小镇弯弯曲曲的小巷子里,并将伴随这里的人们日复一日毫无存在感的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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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作者: 朱静怡 编辑: 匡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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