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寓居于浙北的一个小镇上,惜四周无田野河流,幸得小区有一个不大的池塘,让我在仲夏之夜能够重温蛙鸣这天籁之音。
有蛙鸣的夏夜才称得上真正的水乡夏夜。
夜深人静时,也正是蛙鸣声最热烈欢快的时候。由起初单调的独唱到后来遥相呼应的大合唱,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她们似乎天生就是表演者,你方唱罢我登场,时而悠长舒缓,时而急促紧凑,竭尽显摆之能事。在皎月明星的辉映下,蛙鸣声盘天而上,流行的、通俗的、美声的,回荡在这仲夏的夜空,怎一场交响乐了得。一个小池塘即是一个大世界,她们或鼓唱,或跳跃,或畅游,让人好生羡慕那份激情与无忧。这一声、一阵、一片的蛙鸣,那拔人心弦的纯音符,成就了只属于夏夜的生命赞歌。
夏天蛙鸣是最宜入诗入画的。翻开唐诗宋词,蛙鸣声声入耳。唐贾弇的《孟夏》:“江南孟夏天,慈竹笋如编。蜃气为楼阁,蛙声作管弦。”;宋辛弃疾的《西江月》:“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宋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薄暮蛙声连晓闹,今年田稻十分秋。”诗人皆喜蛙鸣,也许蛙鸣才是江南夏天不可或缺的代言,也许蛙鸣最具有田野气息,也许蛙鸣代表一种希冀和收获……国画大师白石老人也常以此入画,淡墨点染,寥寥数笔却已形神兼备。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幅题为《蛙声十里出山泉》的水墨力作,其立意之新奇,教人赞叹不绝,回味无尽。几只蝌蚪随溪流蜿蜒而下,虽尚未脱胎换骨,给人感觉早已蛙声阵阵,响彻山涧。
记得住老屋时,每至夏夜,入耳最多的就是那无处不在的蛙鸣声。学习疲倦之际,只需打开窗户,让遍野的蛙鸣弥漫整个书房,一股清新怡人的舒畅便会在周身蔓延开来。有时禁不住诱惑,我会兴致勃勃地赤着脚,跑至田野,试图亲近这蛙鸣。然而每每事与愿违,只需我一走近,顷刻间便会变得了无声息。我开始明白,蛙鸣是用来欣赏倾听的,切不可亲慢地走近,更不可亵玩之,就如同周敦颐笔下那圣洁的莲花。
难以想象没有蛙鸣的夏夜会变得何等死寂,何等无趣。感谢小区设计者的匠心独运,让厕身喧闹小镇的我们拥有这么一个小池塘,让我能聆听这曾让无数文人墨客咏叹再三的天籁之音,找回那旧时的念想。靠在枕上,默默感受,带着满足,不知何时已进入梦乡……
上班时,同事一脸倦容,问及何故?同事满腹委屈,抱怨说:都是那蛙声给闹的,让我一夜没睡好。
蛙鸣悦人?蛙鸣恼人?其实全是我们内心使然。
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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