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热点 人文 教育 视听 公告 旅游 健康 概况 文明 挂号 摄影
您当前的位置: 首页> 人文桐乡 > 文物古迹
睹物思人

小楼依旧

——重访上海丰子恺旧居
2020年12月18日 09:14   来源: 《今日桐乡》    作者:蒋如洲

  日月楼现貌。

  上海市陕西南路39弄93号是舅公丰子恺的旧居。这幢具有百年历史的西式洋房,虽地处淮海中路附近的繁华地段,但闹中取静,是艺术家理想的居家寓所。小楼为3层连排结构,舅公最喜欢的是二楼阳台突出部顶上的那个天窗。身居斗室,却能晨见日出,夜见月明,故将寓所命名为“日月楼”。舅公从1954年入住,直至1975年逝世,在此居住了21年。舅公走后,日月楼如同它的主人一起长久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我在1956年至1979年期间到访过多次,因此,这里也连接着我从童年到青年时期的亲情记忆。今年秋天,时隔几十年后,我带着晚辈特意重回日月楼。虽“丰子恺旧居陈列室”因种种原因“闭门谢客”,但站在楼下,睹物思人,那些抹不去的往事好像就在眼前。

  1956年冬天,祖母丰雪雪带我第一次到访日月楼。记得当我们刚走到左边的楼梯间,只听一声:“雪弟,你来了!”我虽从未见过舅公,但听到这个特别的称呼倍感亲切。丰子恺父母育有10个子女,丰子恺行七,在他之前所生都是女儿。父母盼子心切,丰家姐妹兄弟间均以哥弟相称,我祖母丰雪雪行八,自然顺位称呼为“雪弟”了。循声望去,从二楼走下来一个长长白胡须的老人,满面笑容,脚步健朗,快步走到我们面前。舅公一手扶着祖母的肩膀,一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亲切地说:“小囡囡,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我生性胆小且木讷,又生长在农村,接触的人非常有限。到了大城市,看到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尤其是舅公长着长胡须,紧张极了,只紧紧拉着祖母的衣角,躲到她背后,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看着我的窘态,舅公和祖母等都笑起来。祖母一面让我叫舅公,一面告诉舅公:“这是我的大孙子,叫如洲。舅公连忙说:“雪弟好福气,孙子都那么大了。”

  在此后1个来月时间里,虽然天天与舅公见面,舅公也常亲切唤我名字,并送我磁铁条之类小玩具,我却仍然不敢叫他一声舅公,也没与他说过一句话。但他那慈祥、温润、亲切的面容以及这个家庭祥和温馨的氛围则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在上世纪60年代这个特殊时期,我们听说舅公被打倒并遭批斗,家也被抄了。在1966年的秋冬之际,我去了上海,当天直奔日月楼。记得当时是保姆英娥奶奶开的门,屋里没什么动静,好像没人似的。英娥奶奶把我引上二楼,我看到舅公原来的书房成了卧室,满架书画也不见了。舅公的卧室被挤到阳台上,靠墙的一面搭了一张小床,旁边放了小书桌。床位上方挂了一幅马一浮先生所写的“星河界里星河转,日月楼上日月长”对联。舅公坐在那里,神情自若地抽着香烟,咀嚼着切得像黄豆大小的豆腐干和笋干。

  我呆立在门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舅公看我直愣愣站着,笑了笑问:“是如洲吧!坐吧,是什么时候来上海的?”这时我紧张的情绪才松弛下来,一一回答。与此同时也想起爸爸的嘱咐,赶紧说:“爸爸让我来看看你,娘娘(奶奶)叫你保重身体。”他说:“谢谢!你回去告诉娘娘和爸爸,我这里没事体,叫他们放心。你在上海多住几天吧!”在那个特殊年代,他自己也无法预知明天,说“没事体”只是为宽慰亲友们而已。看到眼前孤独无助的舅公,想到以前看见他时乐观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便借故告辞。在与舅婆聊了故乡情况后,我又下楼去看原来的客厅和饭厅。那里已是满地灰尘,家具、墙上舅公的画作都已不翼而飞。

  在那段特殊时期,舅公尽管遭受了种种不堪,但他对于共产党以及其领导的解放军的信任没有丝毫改变。他一生不遗余力地写文、作画,讴歌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抗战时期,抱定绝不留沦陷区被日寇所利用之决心,喊出“宁当流浪汉,不当亡国奴”的口号,凭一己之力,率全家十人逃难,历尽千辛万苦,到达大后方。并以己所长,揭露侵略者的暴行,鼓舞人民积极抗战。解放后,他以极大的热情积极参与新中国文化建设,56岁时苦学俄语,翻译了如《猎人笔记》等许多俄罗斯文学作品和苏联时期的教材。

  那时,我感佩于在特殊的年代里,舅公依然心胸坦荡,达观坚韧,始终掌控着自己的人生节奏,在极其不利的条件下仍笔耕不止。在日月楼这个小小的阳台上,抓紧进行“地下活动”。他常常是凌晨4点起床,利用早餐以前的有限时间,忘我工作,留下了许多不可多得的文字和墨宝。1973年,丰子恺预感自己的身体坚持不到李叔同先生诞辰100周年之时,故提前7年抱病完成了恩师李叔同嘱托的《护生画集》第六册100幅画,至此,这部为实践对恩师“世寿所许,定当遵嘱”诺言,用长达近半个世纪的时间完成的旷世画作,终于问世,也留下了中国乃至世界绘画史上的一段佳话。

  1975年,我已是北京大学的一名学生,寒假期间回到故乡。返学前,父亲蒋正东对我说:“一吟恩娘(丰子恺幼女丰一吟)来信说,舅公准备今年清明节后来我们家探亲,并到石门看看。你路过上海去舅公家一趟。”我于2月底抵日月楼。第二天早饭后,我走到日月楼阳台,代表父亲邀请他回故乡看看,舅公十分高兴并肯定地说道:“要去的,要去的。等到青蚕豆出来了,我就去!”接着他问我:“你在北京大学读书,学的是什么?”我告诉舅公:“我是中文系的学生,专业是文学。”他关切地问道:“你们专业现在开了些什么课程?”我说:“现在开有古代诗词曲赋、现代文学等等,现代文学主要讲鲁迅先生的作品。”说到鲁迅先生他显得有点激动,说道:“鲁迅先生是个好人。我年轻时翻译了日本作家的一本小说准备出版(夏目漱石《苦闷的象征》),后来得知鲁迅先生也在翻译同一本书。在内山书店与先生会面时,我说早知道先生也在翻译,我就不翻译了。鲁迅先生说:‘不要紧,你的译本先出版好了,我的译本在你的书出版后再出版。在日本不是同一本书有好几个版本吗?’”那天,舅公没有讲鲁迅先生的思想和学问,而是专讲鲁迅先生的为人,显然在他看来做人比学问还重要,他引导我要像鲁迅先生一样做人。这大概也就是他的老师李叔同先生提倡的“先器识,后文艺”之道吧。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次造访竟然成了我与舅公的诀别。

  斯人已去,而我一次次造访日月楼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舅公对于我的教诲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遗忘,下一次,我还会到日月楼。

  ○蒋如洲,河山镇东浜头村人,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原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教授,现居北京。


编辑:潘竞毅
桐乡发布官方微信
桐乡时间官方微信
【 桐乡新闻网版权声明 】

1.本网(桐乡新闻网)稿件下“稿件来源”项标注为“桐乡新闻网”、“钱江晚报今日桐乡”、“嘉兴日报桐乡新闻”、“桐乡电台”、“桐乡电视台”的,根据协议,其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稿件之网络版权均属桐乡新闻网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 未经本网协议授权,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发表。已经本网协议授权的媒体、网站,在下载使用 时须注明“稿件来源:桐乡新闻网”,违者本网将依法追究责任。

2.本网其他转载稿件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作者或版权所有者在一周内来电或来函。联系电话:0573-89399348 市府网:559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