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晒太阳

　　在桐乡，农村人把冬天晒太阳叫作晒热头，这个叫法很生动，还有一种亲切的温暖感。

　　晒热头在桐乡方言里很有味道。桐乡方言常有“头”字，比如称小孩子为小己头，农家的灶叫灶头，田地里叫田头地头。

　　热头是村人在冬天里对太阳的尊称，晒热头是人们在冬天里的一种生活享受。郁达夫散文《江南的冬景》里写道：到灰云扫尽，落叶满街，晨霜白得象黑女脸上的脂粉似的清早，太阳一上屋檐，鸟雀便又在吱叫，泥地里便又放出水蒸气来，老翁小孩就又可以上门前的隙地里去坐着曝背谈天，营屋外的生涯了；这一种江南的冬景，岂不也可爱得很么？

　　曝背谈天就是晒热头的一种体现，温暖舒服。我自小就很喜欢热头的味道。热头的味道是很独特的，像父亲身上的汗水味，像母亲围裙上淡淡的烟火味，也有水乡田头浓浓的泥土芳香。

　　记忆里，小时候的冬天总是很寒冷。每当雨雪过后太阳出现，母亲总会对我说，去外面廊屋头晒热头吧。我家在村坊埭的中央，上午的热头从东面池塘树林上斜照过来，晒到白场上，也照进廊屋头。我端个竹椅子坐在热头里，边晒热头边吃炒黄豆。晒热头时，村上空闲的人都会聚集而来，大都是小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衣，拿着番薯边吃边闲聊。门前白场上架着长竹竿，母亲就把衣服被子挂在那里晒，被热头晒过的衣服被子总有一种暖暖的香味。

　　晒热头最壮观时，要数村人在集体劳动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下有很多乌桕树，冬天里树上被霜打后的红叶早已飘落，树上结满了褐色的果子，我们叫它乌桕籽。乌桕籽是一种上乘的的油料，据说用它炼成的“清油”可以派很多用处，以它为主料制成的蜡烛是良好的照明材料。

　　冬天里晴朗的日子，生产队就集体去采乌桕籽。大人们搬着梯子，拿着采乌桕籽的工具——桕钩，把长在高高的树枝上的一串串银白色的乌桕树籽采下来。几天工夫，地头田边的乌桕树籽都被采摘到集体的公房里，雨雪初晴时，村人就到公房门前劳动，除掉乌桕籽连带的小茎枝，这样就可以把乌桕籽卖到农副产品收购站。

　　后来大家忙于劳动，聚在一起晒热头的机会少起来，农家房舍建造得越来越好，阳台上装上玻璃，热头照进房间就被过滤了。

　　我住在乡下，总喜欢打开门窗，恭候热头的到来。不过，现在叫热头的人少起来了，叫太阳的人多起来。歌手沈小岑曾经唱过一首很红的歌叫《我爱阳光》：“阳光，金色的阳光，灿烂的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走进每一扇门窗。我爱阳光，我爱阳光，给我光明给我希望。”歌曲尽情讴歌赞美阳光的魅力。生活中，我们是多么渴望阳光，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在阳光里生活是一种幸福。

　　今年冬天是真正意义上的暖冬，腊月气温还没有达到冰点以下。但江南冬天湿冷，我还是很喜欢去晒热头，享受太阳下这种温暖幸福的时光。尤其在阳光富足的日子里，走出打着暖空调的办公室，远离电脑，走在阳光里，有一种别样的舒坦。

　　○王利民，崇福镇陈家埭村人，桐乡二中教师，喜欢文学，出版过散文集《春夜听雨》、《岁月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