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荸荠

　　前天下班，路过街头，看见有个农妇在卖荸荠。柳条编织的小圆筐，精致。枣红色的荸荠挨挨挤挤，像叠罗汉似的挤在一起，我禁不住买了几斤。回家，急不可待地洗出几个，削去皮，洁白细嫩的果肉便袒露无遗了，细细咀嚼，一阵冰凉凉、甜丝丝的汁水便溢了出来，清脆可口，也唤醒了我对童年往事的回忆。

　　荸荠一般在冬季开始收获。初冬时节，衰草连天，给人一种萧条迷茫的感觉。此时荸荠叶子已经干了，软软地，倒伏在地上。大人肩扛铁耙，手执铁锹，来到田里，扯掉那层枯黄的秆，清理出一块地来，然后开挖。掀起一坨泥巴，一个个荸荠就露出了真面容，圆嘟嘟的身子，安静地打坐在那儿，模样娇憨可爱。弯腰探手将它抠上来，摊在手心冰冰凉凉。有时嘴馋起来，将荸荠在水里搓洗几下，揪去顶上尖尖的蒂儿，直接送入嘴里啃食，嚼起来“咔嚓咔嚓”响，原始的清香直扑鼻翼。

　　荸荠又名马蹄、地栗，素有“地下雪梨”的美誉，是果蔬两用佳品。生吃水分十足，甘润香脆，作蔬菜煮、炒、烧、煨、炸皆可。将荸荠切片跟腊肉炒，红白映衬，其色夺目，腊味加鲜味，其味爽口。没荤就跟荷兰豆、胡萝卜联姻，名曰：“马蹄三色素”，滋味婀娜，给人一种清俊雅致的感觉。清水煮荸荠有种原始的香，略含粉糯，味道更甜。记得小时候我们将熟透的荸荠用竹签穿了，冰糖葫芦似的，一口一个，咬得开心自在。张爱玲在《半生缘》里说到煮荸荠：“一边听瓦钵里荸荠咕嘟咕嘟地响，一边剥热荸荠吃，幸福又温暖。”

　　吃不完的荸荠，挂在屋檐下风干。乡人谓之“风干荸荠”。风干的荸荠失去了水分的滋润，皮皱皱的。想吃的时候，削去皱巴巴的外皮，洁白的果肉便露出来，嚼之，甘甜生脆。荸荠的甜，甜得清爽，脆，脆而不硬。特别是酒肉之余，嚼几枚荸荠，须臾，膈间就觉畅快无比。郑逸梅先生在他的《艺林散叶》中载：“鲁迅喜啖风干荸荠。风干荸荠精致质密，甜脆细嫩，入口美味久留，令人难以忘怀。”

　　去皮的荸荠瓷白细腻，人称荸荠白。当年迷倒郁达夫的大美人王映霞，就有“荸荠白”的雅号。周作人在一首小诗里写道：“小辫朝天红线扎，分明一只小荸荠。”看起来写的是孩子的天真烂漫，透露的却是荸荠的俏皮模样。

　　吃荸荠，吃的是一种细致与闲适。喜欢看美女吃荸荠的样子，沐浴着冬日暖阳，拿小刀细细削去荸荠紫黑光润的薄皮，露出清润果肉，切成薄片，盛在瓷碗中，挑起一块，小口慢食，一丝伶伶俐俐的香甜游走齿间，醉了眼，也醉了心。这分明就是一幅画呀！

　　遥忆童年

　　挤暖暖

　　-杨丽琴

　　汉·《古诗孟冬寒气至》诗曰：“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冬来，寒至，出门，纷纷穿上了驼绒、羊绒、鸭绒、羊毛等御寒衣服。在家里，空调、电热毯、暖风机、壁挂炉、电暖器等取暖设备，也纷纷启用。每当这时，那些儿时冬日“取暖”的趣事便会涌上心头。

　　儿时的冬日很冷，儿时的冬日又不冷。冷，是因为经济滞后，物资匮乏，生活艰苦；不冷，是因为我们孩子们自会想着法儿取暖：踢毽、跳绳、烧坡火、挤暖暖都是常玩的游戏。印象深刻的是扎堆挤暖暖和跳大绳。

　　平时，三、五个孩子到一起，拢着手，瑟缩着头，上下牙咯咯打颤，就有人提议：挤暖暖。常规的方式是选一处墙角，孩子们挨排站好。一声：“挤！”都一起耸着肩，斜着身体，两腿起直了蹬着往墙角挤，嘴里还不住地喊：“使劲！”“使劲！”村子里听到喊声的孩子都会奔涌着而来，孩子越聚越多，声势越来越大。有的孩子力气使猛了，前面的孩子会就被挤出队伍，也没人计较，都嘻嘻笑着，跑到队伍后面排上，接着再挤。

　　如果碰上没有墙角的，也难不到孩子们，大家会根据力气大小分成两组。每组选一个力气大的孩子站前面，他俩斜着身体，肩膀对着肩膀，其他的孩子依次排下去，一声：“挤！”开始相互挤。不一会儿功夫，身上挤得出了汗，头上冒出热气，像炉灶上烧开的热水，热气腾腾的。

　　不过，没有墙角的挤暖暖容易被人使坏。一次，我们六个孩子在五子家门前晒太阳，五子提议挤暖暖，我们就在五子家门庭的墙角挤起来。柱子和二强三个大孩子放学回来，见到我们热热闹闹地挤暖暖，相互之间眨了眨眼睛，说你们六个挤我们仨，敢不敢比试？我们都知道柱子他们力气比我们大多了，但我们人多胆壮，就同意了。

　　我们这边选五子挤最前面，柱子个儿高，就站成侧马蹲式，两人刚好能碰上肩膀，其他人挨排站在五子和柱子后面。柱子一声：“挤！”两方使力相挤，才开始我们这方有点占上风，柱子他们一点一点往后退。不一会儿，他们就挤过来了，我们开始节节败退。有两个小孩子走过来，见我们快输了，就加入了我们的队伍。我们都铆足儿劲地挤，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我们开始渐渐往前倾，眼看我们就要赢了，就在这时，柱子一声：“撤！”他们三个身体一扭，撤出身子。我们七八个孩子一下子倒成一条线，最前面的五子被压得“嗷嗷”直叫。那几个坏家伙却在远处哈哈大笑。

　　挤暖暖的方式，明显有点粗暴。对于我们女孩子来说，最喜欢玩的是跳大绳。跳大绳人多热闹，又能取暖。跳时，两个女孩一边一个摇绳，其他女孩择机跑进旋转的绳中，随着绳子一上一下跳动，一个回合跳下来，身上就开始起毛了。技术好的，都要卸了棉袄。男孩子一般不会跳，但看我们跳得起劲，就冲动地跑上去，胡乱地又蹦又跳，不是勒着脖子，就是绊住腿，搅了一场好局，惹得女孩们一阵追打。

　　现如今，各类御寒衣物和保暖设备名目繁多、眼花缭乱，挤暖暖、跳大绳之类的游戏，再也没有了施展的空间。但是，那些走过的岁月，那些被风干的曾经，温暖了一个又一个凛冽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