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女儿买的衣服总是穿不上

　　昏暗的小屋内，新居民龙兰芬坐在小凳子上套口，头顶上方便是悬着的吊灯，灯光正好打在套口机上，地上堆满了羊毛衫，电源一开启，屋子里充满了隆隆声。

　　30多岁的龙兰芬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得多，“上半年活不多，下半年才会忙起来。”看到记者进来，她笑着聊开了。这样一个朴实又开朗的贵州女人，一提起女儿，其愧疚感油然而生，眼眶便红了。女儿只有4岁的时候，她和丈夫就离开老家来到了桐乡，“没办法，老家真的太穷了，除了农活没有别的活可以做，但光靠干农活也没法养活一大家子啊。”虽然每个星期她都会跟女儿通电话，但令她难过的是，母女俩依然熟络不起来，甚至有时候女儿不愿意接她的电话，“可能是她也生气吧，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啊。”

　　从贵州到这里，得坐20多个小时的火车。这么远的路程不仅分开了两个人的生活，也拉开了她们感情上的距离。龙兰芬常想，为了挣钱离开孩子究竟值得不值得？但这样的想法冒出来没有多久，就会被她手头的活儿压制下去。

　　越觉得愧对女儿，就越想为她做点什么。龙兰芬常会为女儿购置一些衣服，但是买回去的衣服穿在女儿身上，从来都不合身。半年才见到一次女儿的她才意识到，孩子的成长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期。作为一个母亲，她都不知道女儿该穿多大码的衣服、喜欢什么样的款式了。

　　“我一般都在这个屋子里忙活，很少出门去逛逛公园，大家都说凤凰湖好玩，但我也从来没去过。”说着，龙兰芬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沉默了两分多钟，她用力压着声音说：“看见人家三口之家一起逛公园，我心里不好受。”这一刻，她似乎要把藏在心里的那个最深的秘密挖出来。

　　第一声妈妈不是叫给自己听的

　　记者第一眼见到黄娜娜的时候，觉得如此年轻漂亮的妈妈，她的孩子一定非常可爱。“我儿子6岁了。”黄娜娜说，她是浙江嘉名控股有限公司的一名员工，在儿子刚满1周岁的时候，就狠心“抛下”他，和丈夫来到桐乡打工，如今已经过去5个年头了。一提到儿子，她的眼睛就红了。

　　“我们离开山东老家的时候，宝宝才1岁，还不会喊妈妈。我婆婆教了他一段时间后，他才在电话了喊了一声妈妈，我错过了宝宝第一次喊妈妈的时候。”刚来桐乡的时候，黄娜娜一听到儿子的声音就会流泪，又很想知道儿子有没有吃好穿暖，就让老公往家里打电话，从老公打电话的神态和言语上，她想象着儿子的生活。

　　不到两个月，黄娜娜和老公就回老家去过年了。儿子第一眼见到妈妈时，哭得稀里哗啦。这个场景，她至今都历历在目。下一次回老家，隔了很久，久到儿子已经不认识她这个妈妈了。“这也没有办法，老家的经济条件没有这里好，我和我老公出来打工想多赚点钱，才能给他更好的物质条件。”黄娜娜叹息道，这样的选择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很清楚，儿子同样也很舍不得她。“有一次表弟家的孩子误喊了我一声妈妈，我儿子就不高兴了，就哭着喊‘你是我的妈妈，不能成为别人的妈妈’。”

　　采访过程中，黄娜娜很想跟记者分享关于她儿子的事，又强忍着哽咽声。

　　有时候，母爱比任何感情都要隐忍。

　　分离，有时也是母亲的执着

　　城市，有柔情之处、更有铁血的一面。它对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而恰恰就是这样的公平，才会存在无奈——父母既不能留在老家守着孩子，也无法带孩子随工。

　　过年以后，陈绍学就没有回过老家，14岁的儿子有她那么高了。一家人来桐乡已经七八年了。他们在崇福租了店面，开了家川菜馆，小生意搞得红红火火，每天从清晨忙到日暮。“儿子小学是在这边读的，老师们都夸他懂事，周末还能到店里来帮忙择菜、倒个垃圾什么的。”儿子在身边的日子，陈绍学当珍藏一般，点点滴滴好似都还在眼前。原本以为可以顺利升入这里的初中的儿子，因各种原因，只能回到老家去读书了。

　　从去年开始，儿子就转回了四川宜宾上学。刚开始，他特别不适应，常在电话里问妈妈：“为什么非要让我回老家读书？我真的不想回老家。”陈绍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便只是心生自责。

　　今年寒假，陈绍学又把儿子带到了桐乡，“他在桐乡表现得特别积极，倒垃圾、扫地……什么都抢着干。”他以为只要表现好了，爸妈可能就会让他回到桐乡的学校继续念书，好似母子分开的无奈，源于他还不够乖、不够懂事。

　　春节过后，陈绍学还是给儿子买了一张回四川宜宾的火车票。没想到，儿子到了车站还在哭闹着不肯走。虽然平时非常懂事，但儿子依然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回老家读书。看到在车站哭得浑身颤抖的儿子，陈绍学只得把车票退了。可春运不等人，退票容易购票难，后来陈绍学只得买了开学前一天的飞机票。因为再不回去，儿子连老家的学校都念不了了。

　　母爱的执着，在于没有一样事物比它绵长。

　　听到孩子的声音，我就不那么痛了

　　“宝贝，下晚自习了吗？”听筒里传来小卓(化名)的声音，像往常一样，说了些学校里的琐事。小卓妈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想听听女儿的声音。左手的食指包着半包纸巾，血还是不停地渗出来。

　　小卓妈从事的是缝纫工作，20多年，每天跟缝纫机打交道。唯独这一天，老裁缝走了个神，推动袖口的时候不小心将食指带进了缝纫针下。

　　车间里一阵腥味弥漫开来，同事们赶紧把针头从机器上卸下，用纸巾包住小卓妈的食指，长长的针头穿过指甲，露在外面。

　　看着同事们手忙脚乱地把自己送往医院，小卓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伤到了。“只是想给女儿立刻打个电话。”刚下楼，她就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通了小卓的电话，话不多，也没有说刚发生的这茬事儿，就是听着，“听见她的声音，就不那么痛了。”

　　小卓知道妈妈手指受伤的事是很久以后了，一想起当时的这通电话，一阵一阵的心酸就涌出了眼眶。

　　母爱这座孤岛上，多得是只有爱的荒凉景象，处处弥漫奇妙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