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中国旅游第一大镇”、“国际一流风情小城”……近年来,对于乌镇发展旅游的定位已十分明确。然而,很多人还依稀记得,30多年前,乌镇曾一度被冠名为浙北地区有名的养鸭大镇,养鸭也成了当地农民致富的支柱产业。
河道的污染、市场的变化、禽流感的突袭、成本的上升……让养鸭这个盛极一时的产业,受到“质疑”。
一面是古色古香、干净整洁的旅游环境,另一面却是浑浊不堪、恶臭难闻的河道;一面是发展旅游业后,带来当地经济的稳步增长,另一面却是鸭农每天承受鸭业波动所带来的思想包袱,忙忙碌碌一年,多以亏损告终。
面对这种格格不入的局面,不少乌镇人俨然意识到,四处可见的鸭棚不仅成了影响水质的“罪魁祸首”,更成为制约乌镇大力发展旅游步伐的掣肘。
在面对拆与不拆的问题上,乌镇只有一个字,拆!
转型路上:乌镇发展为“禽”所困
鸭业行情低迷养鸭发家却因“鸭”走向末路
“养鸭一直亏了好多年,不养又真的不习惯!”听着别家满棚鸭子“嘎嘎嘎”的叫声,乌镇分水墩村曾经的鸭农俞财龙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味道,脸上写满了复杂与惆怅。
从1984年开始养鸭,一养就是26年,对于俞财龙来说,养鸭几乎成了他们一家老小维持生计的主要经济来源。
从起初的200只到最后的1000多只鸭,俞财龙这一路走来,却并不顺畅。在他记忆里,那个时候养鸭确实赚钱,所以当初村里大力提倡养鸭。
500平方米的鸭棚里,鸭子的体臭味、排泄物的氨水味、饲料的腥味混在一起,如果整天围着这些转,会是怎样一种心情?俞财龙说,对这些他早已习惯,这也是他生活里的另一番“滋味”。
养鸭之时,俞财龙每天凌晨4点多起床,捡蛋、拌饲料、打扫鸭舍……功夫不负有心人,短短3年多的时间,俞财龙靠卖鸭蛋已经赚了10多万元。这10多万元,在当时那个年代来说,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有钱大户了。
然而,赚钱的道路总是充满坎坷。“鸭子一年一个行情,但涨涨跌跌总有个盼头。可2008年之后,行情就开始一蹶不振。”讲述过程中,俞财龙一根根地抽着烟,他养鸭心情的跌宕起伏,全写在了那张爬满皱纹的黝黑脸庞上。
在连续两次禽流感打击之后,加上市场的不景气,俞财龙的鸭蛋生意一下子冷清了不少。照俞财龙自己的话来说,后两年时间,净是往里投钱,不见钱从里面出来。
在经历了两年亏损之后,俞财龙不得不放弃养鸭。“实在亏不起,坚持不下去了。”现在,养鸭行情虽然不好,但看着自家空着的鸭棚,俞财龙的内心仍表现得很复杂。
曾经每10户农户就有2家养鸭盲目跟风养鸭业埋下隐患
“养鸭致富曾经是乌镇人的骄傲。”乌镇农经中心副主任冯富强见证了30多年来乌镇养鸭产业的起起伏伏。
从1984年开始,乌镇兴起养鸭业,并逐步形成了一个地方产业群。2007年达到鼎盛时期,乌镇养鸭业的年生产总值3.5亿元。
然而,这样迅猛的势头仅仅维持了一年多,2008年之后,这个产业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窘境。
冯富强说,过去,乌镇鸭类产品可销往山东、江苏、江西和上海市等多个地区,慢慢地,由于多地也开始进行养鸭,后来只剩下山东省这一主要渠道了。“2008年之后,该省养鸭业也在逐渐兴起,生产、冷藏和销售一条龙体系初步形成,山东省对苗鸭的需求明显减少,到后来,剩下的唯一“独木桥”也因销售通道变窄,而变得拥挤而难行。”
在市场经济中,供求关系决定真正的市场价格。已经在销售路上受阻的养鸭产业,在乌镇当地却出现了养殖户疯长的现象。当市场供大于求,价格下跌自然就不可避免。
在2007年养鸭业市场行情看好后,乌镇镇陈庄村、浮澜桥村、白马墩村等地的养鸭户成倍增长,正是这种盲目跟风和追求短期利益,为当地养鸭业在品种选择、发展模式和产业结构等方面埋下了隐患。
鸭农认为,过去投入了这么多财力和物力,如果马上放弃养鸭,心有不甘,只能坚持养下去,盼着市场有一天可以出现“奇迹”。加之禽流感、鸭品种老化、单一等实际问题,养鸭效益最终走向了下坡路。
鸭粪成污染水质“主要祸害”鸭棚拆还是不拆?拆!
任何事物的兴起,均围绕一个大背景。5月23日,浙江省委第十三届五次全委会上提出了建设“两美浙江”的目标,从工业文明转向生态文明建设成为大势之趋。这意味着,过去,一味地抓发展、抓经济、抓工业的道路已经行不通,必须加快转型。
“GDP增速将不再成为判断一个地区经济发展的主要依据。”乌镇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朱学龙说,GDP依然要,但是要优质的、绿色的GDP。
这几年,随着乌镇旅游在国内外知名度的逐步提升,如何在优美的环境方面做足文章,乌镇镇党委政府很清楚,因为旅游,游的就是环境。没有良好的环境,这种旅游经济发展就不可持续。这既符合当前桐乡建设“中国旅游第一大县”的目标,又和省委省政府提出的“把‘两富浙江’战略转变为‘两美浙江’战略”不谋而合。
正因如此,“三改一拆”、“五水共治”、加快转型……这些工作逐渐成为乌镇党委政府的中心工作。
治水治污,绿色发展、转型升级,这几者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治水,关键在治污,治污的重点就是在岸上。在乌镇,工业一直不发达,农业面源污染即是要害。只有在绿色发展的道路上走得顺畅,这样的转型升级才显得有意义。
由于历史原因,养鸭作为乌镇农业的支柱产业,在当时的确是大力提倡的,甚至是鼓励的,然而,时至今日,发展的观念变了,不再以牺牲环境,来换取经济发展的GDP。
另外,所有的鸭棚都是违法搭建,在“三改一拆”范围内,亦是核心。据统计,目前,乌镇已拆除鸭棚近40万平方米,剩余63万平方米,将在10月底之前全部、彻底拆除。
算好4笔经济账,让阵痛代替长痛
时代发展瞬息万变,经济发展不能墨守陈规,如果继续走老路,养鸭业显然已经不能适应以旅游业来驱动四化的发展现状,到最后,更可能是死路一条。这或许是乌镇镇党委政府痛下决心要拆除鸭棚、实现转型发展的长远考虑。为此,朱学龙还详细地给记者算了发展账、生态账、家庭账和个人账这四笔账。
A发展账
乌镇,“中国最后的枕水人家”,既是仅剩,就得保护、珍惜。一年近600万游客的“涌入”,如何让乌镇的旅游发展更加蒸蒸日上,旅游建设就显得尤为关键。
为此,乌镇表明了打造“国际一流风情小城”、“中国旅游第一大镇”的雄心壮志。朱学龙表示,要建造一个旅游目的地,环境是第一要素,没有了环境,旅游发展无异于空中楼阁。
不可否认,于乌镇而言,旅游开发尤其是西栅景区建设,在全国首屈一指,可是,景区周边的环境,包括农村环境呢?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了。“实话讲,在桐乡,是处于后面的,落后的其中一个主要因素,便是鸭棚。”朱学龙不避丑,一语道破缘由。
试想,一名游客,或者一位普通百姓,走进乡村,随时随地能看到破烂不堪的草棚、木棚,闻着那些难闻的味道,心里会作何感想:“这是乌镇吗?和景区也差太多了!”
由此可见,鸭棚与乌镇长远定位是不相匹配的。特别是发展旅游是大势所趋,而且乌镇发展旅游的这列火车已经在高速轨道上快速前行,影响列车运行的阻碍一定要排除。
因此,拆除鸭棚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朱学龙说,过得了今天就过不了明天,过得了明天绝对过不了后天,鸭棚,迟早是要拆的,而且“长痛不如短痛,坚决要拆,而且要拆得利索”。
B生态账
在浙月村,有这样一条河,名为新开港,全长713.6米,是主要的村级河道之一。
原来,河岸两边有一个猪棚,和两个鸭棚,养猪的养了近5年时间,而养鸭的也大约有10年时间了。
10年来,鸭子的粪便全部排泄或被人为地倾倒入河,原本清清一条河,经过鸭粪长年累月的“积累”,早已变黑、变臭,尤其是夏天,臭气熏天,常听周边村民捂鼻抱怨:“臭煞了。”
最近,一个鸭棚拆掉了,清晰地表明了浙月村已经走上了治水之路,从清淤开始,把污泥从河底“掏出”,让河道有了基本改善。“和从前比起来,现在好太多了。”浙月村副书记赵建明不住地感叹。截止目前,共投入资金7.5万元。
事实上,赵建明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开端,欲把河道还原到当初的模样,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之后的投入也将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一条河如此,一个村也如此,假设把一个镇的村、河道累加,这笔账又该怎么算?朱学龙说,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时间和数目,只用“大量资金”、“很长时间”来强调。
朱学龙的话,无奈中表现了坚决。他说,乌镇鸭农挣的钱,与水质恶化对老百姓产生的影响,根本不对称。换言之,少部分人挣钱,大多数老百姓在为他们付代价,包括生活质量、环境的代价,甚至健康代价。
正因如此,治水迫在眉睫,今年上半年,河道清淤全面铺开,尽管面上略有起色,可背后仍“藏”着一个残酷而不争的实事。据全抽样检测结果显示,今年,第一季度乌镇水质在所有乡镇(街道)中排名倒数第二,第二季度,名次仍旧靠后。朱学龙倒是十分坦诚,如今,一半以上乡镇(街道)检测结果为良好,而乌镇最好的成绩却只有及格而已。
C家庭账
养鸭,和炒股差不多,通常有一个不变的波浪式规律,行情好的时候赚点,行情不好的时候亏点,落到最后,也攒不下什么钱。这样看来,以养鸭作为支柱产业的家庭,大多数并不富裕。
既然和炒股差不多,所以,在养鸭人心里,就算被“套牢”他们也不怕,因为他们始终无奈而又固执地坚信,今年亏了之后,再投钱,明年还会赚回来。然而,市场固有的规律下,行情如何,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朱学龙回忆起当年走访过的一户农户,家里的妻子、女儿做服装加工,她们两人每年要赚10多万元,丈夫是养鸭的,每年还要倒贴三四万。“我听好多鸭农讲起,村里到厂里上班的,省吃俭用,房子盖起了,而他们呢依旧住着老房子。”朱学龙。
60岁的颜家村鸭农谢学根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他是乌镇镇第一批养鸭人,养鸭近30年,一直在赚钱和亏钱中起落、徘徊。
别看他住着3层楼的房子,论房龄,是20多年前的房子。按他的话说,若养鸭真能赚到大钱,为什么他没能挣出一套房子钱?
近来,靠着村庄整治,他得到了一笔补贴,终于在新村点造起了新房。时隔20多年,才想起来改善生活,或许晚了些,谢学根坦言,除了养鸭维持生计,他没有其他手艺。
D个人帐
“养鸭,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荒废。”朱学龙解释道,好多人,养鸭养了一辈子,从青壮年到中老年,错过了大好的学习技能的机会,最终一无所长,一无所获,耽误了该创一番事业的时机。
今年56岁的黄金荣,18年来,最熟悉的环境莫过于一个个臭气熏天的鸭舍,每天打交道最多的也是周围的鸭农,聊天的话题更是离不开“鸭”这个字。
400多平方米的鸭棚,近1000只鸭子,从饲料批发、喂饲料这一系列的工作,都是黄金荣一手包揽。
黄金荣说,起初他也只是靠养殖种鸭,卖鸭蛋开始,慢慢地发展成为饲料批发。“虽说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但是绕来绕去都是在做‘鸭’生意。”
现在,“五水共治”工作的顺利推进,黄金荣陷入了两难境地。由于自家的鸭舍,在村级河道的50米范围之内,他不得不面临鸭舍要拆除的现状。“鸭粪确实会对水质污染,这个道理我懂,但是除了养鸭,我还能做什么?”
在黄金荣看来,他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一种迷茫,因为在他的眼里,养鸭已经是他的全部。
其实,在乌镇,像黄金荣这样的养鸭人不在少数。过去,养鸭是他们生活的一切,拆了鸭棚之后,不养鸭子,他们还能做什么?这个问题困扰着太多的鸭农。
在采访中,有鸭农说,平日的精力都在鸭子身上,完全没有考虑过养鸭以外的工作,也没想过去学一门技术。
这就是养鸭人所面临的现实,没有原始积累,没有一技之长,甚至还失去了年龄优势。他们曾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勉强度日,年华也在养鸭中慢慢逝去,这或许是更多鸭农最大的感叹。
鸭农们是时候该为自己打算了。朱学龙表示,无论为乌镇的发展,还是还老百姓一个清水蓝天,都应该将拆鸭棚进行到底。但拆了不少鸭棚不是目的,更重要的是,乌镇镇党委政府要给养鸭人一个转产转业的机会。
转产转业,寻找新的致富春天
在鸭棚被拆掉后,如何将水质保护工作中的“难点”转化为“亮点”,帮助养殖户们转产转业,另谋生活新出路?乌镇在扎实强化污染整治和转产转业工作时,采取“同步走”策略,实现双方利益上的“同频共振”。“现在每天准时上下班,悬着几十年的心也算放下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乌镇颜家村村民姚新荣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结束了14年的养鸭生涯后,他选择到厂里上班,这对于已经50多岁的姚新荣来说,也算得上是人生当中的一个重大决定。
姚新荣回忆,养鸭那么多年,反反复复的行情变化,令他始终捉摸不透市场。尤其是后来行情差的几年,几乎没有一晚可以睡得踏实。
去年的“三改一拆”,让他下定决定,从养鸭的生活中走出来。“现在厂里上上班,一年也有三四万元收入。”说起现在的生活,姚新荣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幸福笑容。
养鸭是一个夕阳产业,颜家村对丰浜50岁的鸭农孙茂金早就意识到这点,于是,他开始打其他行当的主意。
由于年过半百,显然,许多重活、累活不适合做了,进工厂貌似又很难符合条件,尽管现实不那么乐观,但孙茂金不轻言放弃。
后来,他想到自己养鸭多年,其实不止是和鸭子在打交道,也是和水在打交道,划船应该是他仅有的技能。
乌镇发展旅游,恰好需要这样的“人才”,孙茂金幸运地进到景区,按部就班地过起了“上班族”的生活。
虽然没有了养鸭时的自由,可孙茂金倍感珍惜,眼前的他,上班、下班,最大的责任就是保证游客的安全。虽然日子平平淡淡,踏踏实实,但他再也不会为鸭子、鸭蛋的行情而担忧。在他看来,现在的生活如此简单,却着实幸福。
为加快养鸭业的转型发展,引导鸭农的转产转业,作为党委政府,能为鸭农承担些什么?乌镇镇党委书记、乌镇国际旅游区建设管理委员会主任陶咏椿说,除了每平方米鸭棚补助的50元以外,需要更多的是引导农户观念的转变。“在乌镇,除了养鸭,致富的路还有很多条可以走。”
陶咏椿表示,下阶段,乌镇镇党委政府将为鸭农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培训机会,从政策与财政上支持上尽可能予以多方面倾斜,譬如,鼓励当地农户租地发展高效农业、现代农业等,让鸭农实现从“井底之蛙”到“多面手”的转变,让农户真正的迈向“绿色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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