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三岁的时候，每到夏天，小伙伴们常来约我去街南头的小河里游泳，这是爷爷奶奶最闹心的事儿。那时，爸爸妈妈整天在生产队里战天斗地，只有爷爷奶奶看护我们兄妹，老人家担心我游泳遇上不测，总不让我去。小伙伴来缠我去游泳，我就跟爷爷闹，爷爷没办法，陪我去小河边浅水处扑腾几下，就赶紧催我上岸。

　　爷爷做生意太忙了，没时间总是带我去玩水，奶奶向来对我百依百顺，压根儿管不住我。而我呢，又经不住表哥表弟等一帮伙伴的诱惑，吵着要去，甚至偷着去。老人家便想出一招：每次出门前，总要用墨汁在我的小手腕上画一个黑圈儿或一个黑饼，爷爷一边画一边警告我：“祥子，爷爷晚上回来是要检查的，只要圈儿没了或变了样，就罚你到院子里跪两个时辰，再打你一顿。”

　　我并没有把爷爷的黑圈以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常常抱着侥幸心理，偷偷地和伙伴们去游泳。每次去之前，总要警告大妹：“哥去游泳，不许跟爷爷讲！”至于奶奶，就更好糊弄了，她老人家是经不住我软磨硬缠的。

　　一天中午，天热得像蒸笼。街上的小伙伴们又来约我去游泳。我说不去，还把手腕上的黑圈撸给他们看。“不要紧，外公大晚上才回来，也许他早就忘了，再说那时你早就到‘苏州’了（睡着了），外公总不会把你叫醒检查吧。”三表哥说得在理，我经不住他们强拉硬扯，就跟他们去游泳了。

　　晚上，我正在吃晚饭，爷爷回来了，他先问妹妹：“你哥今天去游泳了吗？”“没，没有！”大妹迫于我的压力，不敢说实话。爷爷又问奶奶：“孙儿没去游泳吧？”奶奶看着埋头吃饭的我，不吭声，摇摇头。爷爷仍不放心，让我把手伸出来，发现黑圈的颜色有些淡了。被爷爷逮着了，没辙，我放下饭碗筷自觉地跪到院子里去了。“让你长长记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到一个时辰，爷爷一边怜惜地将我拉起来，一边狠狠地教训道。

　　有一天，一大清早爷爷就准备出门了，临走前照例又在我的手腕上画了一个黑圈儿。吃罢午饭，表哥他们又来缠我去游泳，我怕又被爷爷逮着了，不敢去。“不怕的，洗完澡照着样子再画上个黑圈，不就得了。”三表哥点子多，我想想也是。我照例吓唬妹妹一番，又跟奶奶磨缠了一会。洗完澡，三表哥还真找来墨汁照着爷爷画的样子在我手腕上画了个黑圈。

　　晚上，不知道爷爷啥时候回来的，我被他从睡梦中摇醒：“祥子，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这一瞧不要紧，还真被他看出了破绽。“你又去游泳了吧？这黑圈不是我原先画的那个。”说完把我拉了起来，爷爷一脸严肃，我吓坏了，只好承认。爷爷不依不饶，把我拖到院子里跪在硬邦邦的砖头地上。我于是在夏日的午夜整整跪了两个时辰，也让满院子的蚊子饱餐了一顿。

　　这次罚跪，教训极深。在以后的日子里，表哥、表弟们再怎么拉、怎么劝、怎么缠，我也不敢越雷池半步，竟而落下了畏水的心理障碍。以至于参军到部队，每逢游泳训练，不管连长怎么说服动员，我也不敢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