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恩师钱君匋先生交往虽只是短短几年,然他对人随和真诚、治学严谨的态度让我印象深刻,而最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他的朴实和节俭。
曾听师兄们说过这样一件事:以前上海里弄内有用电锅炉烧开水卖的,一分钱一水瓶,二分钱一水壶(一水壶水能装两瓶半)。先生让学生算笔账,看看是用煤气自己烧水便宜还是去里弄买开水便宜。据说,计算结果是买开水比自家烧开水划算。想必,当时钱家阿姨一定为此进出忙碌过……
正如先生自己说的那样:“我姓钱,也爱钱。没有钱怎么办事?所以我对稿费一分不少拿。但我又不做守财奴,只要合适,一分一分地挣,一万一万地花……”先生好收藏,他花在这上面的钱又何止千万。社会上有实力的收藏家不少,可有几人能像钱先生那样爱好得那么纯粹。耄耋之年,他把毕生收藏的4000多件藏品毫不犹疑地捐给了家乡桐乡。这批藏品质量之高在历年个人捐赠中实属罕见。先生说,他要让这批艺术财富永远滋润家乡这片土地,惠泽后代。
至于先生对时间的吝啬,更让我们做晚辈的汗颜了。他在篆刻、书法、绘画、装帧、诗文、音乐等样样精熟。除了先生天资聪慧,实在还是一个“勤”字而得之。先生晚年因为心脏不好,装了起搏器,气促时,晚上睡觉要吸氧。生性乐观的他竟还开起了玩笑:“我现在成了‘假冒伪劣产品’。你看,假牙。假眼(曾做过白内障手术)。起搏器帮我心跳,氧气瓶帮我呼吸……”尽管这样,他还是照例每天睡前铺好宣纸,换好水。早上6时准时起床画画或写字,两个小时后方下楼吃早饭。那种“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精神,非亲眼所见我是无法相信的。
先生为艺术而生,也为艺术而哀。上世纪80年代初,那些在“文革”期间被抄走的部分文物重新回到先生的手里时,先生大喜大悲,饱含热泪刻了“与君一别十三年”的收藏章盖于作品上。是啊,这件件文物对于先生而言不只是古人字画,而是一个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可以与之在静夜里互诉衷肠的知己。所以我们非常理解这批文物将暂时离开他,捐入君匋艺术院时老人对这些作品的依恋。
先生对字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人了。先生写的《弘一法师在我心中》一文,真实感人。先生惜时惜物的高尚品格,在这里似乎又有了新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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