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旧书店”指的是旧的书店,而不是卖旧书的店。一天,我路过那儿的时候忍不住进去转了转,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又奢望有什么意外的收获。这种奇怪的心理连我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荒唐。
最早的时候,它处在繁华的闹市地带。我曾在那儿邂逅了《大家》。那时《大家》创刊不久,像《天涯》一样,几个怀揣梦想和道义的学者、作家在偏远的省份举起思想和文学的旗帜,让人感动更让人敬佩。我在《大家》上见识了于坚、庞培、张锐锋等人的“新散文”,也第一次读到了荆歌的小说。我一遍又一遍咀嚼着《回忆六种》、《西藏的睡眠》、《翠湖记》、《倒影》、《世界的形象》以及《粉尘》。
未几,旧书店失去了根基。那块寸土寸金的地盘上耸立起足以让每一个县城里的居民陡然膨胀的大厦,哪怕是虚妄的,甚至有些自欺欺人。
在县城里最热闹的一条大街末端的拐角处,当我再次与它不期而遇时,分明感受了“人比黄花瘦”的凄凉。在逼仄的店铺里,只有最里边的几个架子上东倒西歪地摆设着几乎全都似曾相识的书籍。我一遍又一遍地搜寻,一遍又一遍地检视,最后还是失落了。
后来,我再次与它谋面的时候,店内一个臃肿的老太太颤巍巍地跑过来,开灯。我这才意识到店里原本没有光,也没有人。她气喘吁吁地跌落在椅子里,随手又拧开电扇,一台和她仿佛有着同样年纪同样气喘吁吁的电扇。
她问我需要什么?我说看看书。我看到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玩意儿——我仿佛看到路对面中学的女孩子一拥而来时的情景:她们像一群鸟儿一样雀噪着挑选各式挂件或配饰,对不计其数的海报上的明星大呼小叫。我的目光游移至一壁齐整的教科书。老太太几乎惊喜地说:“你要什么我们这儿都有,没有也可以给你订,没有比我们这更齐全的了。”我笑笑又往里走。我看着打折的告示,指着最后的几个书架问这些都是吗?她露出几乎受了嘲弄的口气说:“怎么可能呢?这么好的书怎么可能打折?看你也是有学问的人,怎么只想贪便宜买打折书呢?”
我愕然,问:“只有这些书了吗?”
“这么多还少吗?”她反问。
“以前不是更多吗?”我心犹不甘。
“现在谁还买书?你要我亏死啊?”老太又说。
我已无法再述说或者描述此时的心境,不过,我还是得到了一本不错的书——《我是写人民的小说家——若热·亚马多谈创作》。
现在,我以极不协调的文字表达对旧书店的复杂的情绪,是否因为文字的懦弱,或者强大的现实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取消了可怜的“诗意”。所谓的伤悼,仅仅是一种荒诞的情绪,和现实无限类似。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