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麻雀

　　这些年住在城里，少见麻雀，我心里感到沉重和忧伤，还隐隐泛起一种忏悔之情。

　　记得小时候，家乡的麻雀是很多的。特别是收麦割稻季节，麻雀们像大军团作战一样，一群群的飞来啄粮食。

　　麦子成熟时，大人们便会在麦地中间设立着一个稻草人吓麻雀。稻草人手臂上用线吊着一张干笋壳，风一吹“叭叭”的响，对麻雀多少有些威慑力。但时间久了，麻雀也会识破这些伎俩，大胆地偷吃人们的劳动果实。秋天稻谷开始成熟的时候，麻雀更是胆大包天，在稻田里叽叽喳喳地饱餐，那飞来飞去的阵容，更为壮观，风吹稻弯，麻雀们“轰”地飞走，风一停，它们又来了。

　　那时候，小伙伴们以麻雀为乐，在其身上玩过各种残酷的游戏。

　　用橡皮筋扎在小木叉上做成弹弓打麻雀，是我们少年时代的乐趣之一，小伙伴常有捕获的战利品，我却从未打中过一只，成为一件撼事。也可用筛子盖麻雀，用短木棒把筛子的一边撑起，木棒上栓着一根长绳子，筛子下面撒上稻谷，等麻雀进去啄食时，躲在远处的我们一拉绳子，木棒立即倒下，筛子就会把麻雀盖在里面，有时一次就能罩住几只。

　　在学校，我们对偶尔飞进教室的麻雀也从不放过，那怕是正在上课，老师也会停下课来让我们赶走麻雀。我们挥舞着扫帚，敲打着桌子，嘴里还嗷嗷叫着。此时，麻雀惊恐万状，东飞西撞，羽毛一片片落了下来，最终这可怜的鸟儿不是在玻璃窗上撞昏过去，就是筋疲力尽再也飞不起来，甚至于有的被吓得掉下来。

　　春夏之际，麻雀大量繁殖。农村的孩子有空就成群结队去掏麻雀窝，这是我们的又一项娱乐活动。麻雀总喜欢把窝做在屋檐下的瓦缝里，我们常常搬来小木梯，一人爬上梯子，把小手伸进瓦缝里，就会摸到窝里的麻雀蛋，遇到刚刚孵出壳的小麻雀，就一只一只逮了出来。遇到窝洞较深的，我们手拿一根长长的木棒捅进去，绞上几绞，抽出来，窝和小鸟全部裹在上头，把麻雀窝掏出来放在地上，大麻雀看到后伤心地大叫起来。此时，我们把掏来的麻雀，很小的放回窝的原处，大一点的放在盆里养，养不上几天就死了，有的是绝食饿死的，有的是贪吃撑死的。我养得最好的一只活了三个月。这鸟开始两天还真有股宁死不食的气节，掰开嘴巴喂食都不吃。熬到第三天，饿得无力了，也就明白失节事小，饿死事大的道理，自己张嘴啄食了。长到会飞的时候，这鸟已经跟我很亲热了，有时赶也赶不走了，一看见我来了，就扑楞一下飞到我身上。后来这鸟给猫叼走了，我伤心了好一阵子。

　　回想起来，无数的麻雀死在孩子们的手上，可是到了秋天，你看吧，麻雀的阵势更大了，一群群时而飞跃在空中，又时而落地觅食，其中有不少还带着未褪色的黄嘴角，那是当年孵出来的。每当它们盘旋在晒谷场、稻田上空时，我们就扯开嗓子拼命喊，拿起石子使劲投，也只能把它们从一块田地驱赶到另一块田地，反正不吃饱肚子，它们是赖着不会走的，因为鸟为食亡嘛。那时，我们响应消灭“四害”的号召，要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一切敢于来偷吃粮食的麻雀。

　　但是，这些办法都不能消灭麻雀，甚至丝毫没有减少。一到冬天，也许因为燕子、喜鹊、老鹰等飞走了的缘故，你会听到周围都是麻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黄昏时分，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站立着麻雀，仿佛它们是这个季节真正的主人。其实呢，它们的日子很不好过，既找不到虫子，也找不到食粮，特别是大雪盖地的时候，它们只好缩着脖子，闭着眼睛挨饿了。寒风吹拂着它们的羽毛，嗉囔干瘪。然而，严冬也没有消灭麻雀，到了春天，它们又生儿育女了。可是，繁殖能力如此旺盛，生存能力如此顽强的麻雀，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农药的毒害之中。

　　过去的麻雀太多了，它们一年吃掉的粮食令贫困中的人们感到可惜，对麻雀处处设防和打击，确实很有必要。但近年来少见麻雀，又让人感到遗憾。我常常想起小时候，在日头三竹竿高之时，麻雀就会叽叽喳喳地把贪睡的我们闹醒，那嘈杂的声音，现在想起来很是亲切，令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