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花生

　　老家周边还留有几块旮旯里的零碎小地。母亲是个闲不住的农妇，虽然已经拿上退休金了，但还是改不了种地的习惯。我们背地里笑话她是小农意识，她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

　　离家50米的村东头有一块不大的砖块地，母亲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拾掇干净，种上四季瓜果蔬菜倒也像模像样。但这块地特别高，所以下水快，蔬菜长得并不是很好。好在母亲不辞辛劳地早晚浇水施肥，才使得蔬菜长得郁郁葱葱。

　　每当母亲拿着时令果蔬送给邻居时，邻居们总是感谢连连，夸奖母亲勤劳。面对这样的赞誉，母亲很受用，也更加乐此不彼了。

　　最近母亲种地来了个“小跟班”倒是很有趣。“小跟班”名叫小林，是山东人，租住在我们的老房子二楼上的单间里。人个子小，皮肤黝黑，一点也不像山东人那高大的样子。小林虽然长得瘦小，但他却很勤快。他打工回来，见天色还早，总是到地里帮我母亲打打下手，侍弄一下庄稼。

　　时间很快，小林租住在我家快半年了，我们之间也渐渐熟悉起来了。平时有机会也聊上几句。小林已经40多岁了，由于家里穷只得出门打工，听说这里容易挣钱就慕名而来。可是，他个人没有文凭也没有技术，更没有熟人介绍。只得跟着小包工头在近郊做点泥水小工。现在都是机器生产了，对劳动力需求不大，所以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有一嗒没一嗒地打着零工，生活并不轻松。母亲也是心善之人，经常给他送点蔬菜瓜果什么的。

　　最近小林工作不忙也闲着，央求我母亲赏一块地给他种种。母亲很大方地答应了他，还让小林自己去挑一块地。母亲回家还猜想着小林将会种些什么东西出来。

　　第二天，小林去市场买回了一包花生后在村东头地最高地上翻地、垄沟，种下看起来有点干瘪生锈的花生。小林将高垄上的泥覆盖在花生上就走了，留下一块光秃秃地。母亲笑着说，小林不会种我们这里的地，下了种子竟然不施肥也不浇水，真是个奇怪。

　　天气一天比一天地热起来。暮春时节，一棵棵肥嘟嘟的花生苗竟然冒出泥土站立起来了。到了初夏，泥土堆上满眼绿茫茫的都是花生秧。低头细看，那秧上高高低低开满了金色蝴蝶样的小花，每朵花都向下伸出一根深紫色的果针，扎进松软的泥土，结出一颗颗紫红色的果实，现在细想“花生”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巧妙。

　　由于小林人勤快，工作也逐渐忙碌了起来，他一忙也就忘了地里的花生了。我们想着小林的花生估计都死光光了。结果从母亲地嘴里听到，小林地里的花生苗长得可好了。我趁着星期天也跟着母亲去地里看看。只见那花生苗长得很是粗壮呢，绿油油的小碎叶也很可爱地张开作拥抱状，看起来很是喜庆。

　　我从小就喜欢吃花生，油炸、椒盐、水煮都是喜欢得不得了。但我从没有见过花生秧苗长怎么样的，今天有机会看见了，也是欢喜地不得了。找棵大一些的花生秧苗，拔出一瞧，根上米粒般的小疙瘩特别显眼，它们叫“根瘤”，与黄豆、绿豆等豆科庄稼一样，能够自制肥料。别看高地上的玉米和蔬菜枯黄细瘦，病恹恹的，花生却活得自由自在，浓郁的葱绿色炫耀着勃勃生机。

　　中秋时节，花生成熟了。小林趁着放假，早早地去他的巴掌地里收花生了，我也跟着去看热闹。小林一套熟练的组合动作：手一伸、一捏，连泥带土刨出一棵棵花生秧苗。手一抖、一扬，松泥就落得干干净净。将它们一排排摆在灰黄色的泥地上，在秋日的阳光下，白花花的晃得人不敢睁眼。

　　中午时分，小林将花生秧苗一股脑儿带到我家的水泥场上择花生。此时，走过、路过的人们都好奇的来看看小林的花生。小林一边应答着路人的提问，一边不停手地择花生。今年的第一次试种，收成不小。小林将择下的白花花的生花生在井边洗干净后，摊在水泥场上开晒了，路人的围观更热闹了，小林倚在墙角露出了久违的笑脸。我想：他是找到了他家乡打花生时节的乡愁吧！

　　中秋节那天，母亲要我给小林送点月饼去。我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我，我就循着灯光走上了老房子的楼顶。一个黑影在月光下，我看背影就知道是小林。我喊了他一声，他慢慢悠悠转身。

　　“你看什么！”

　　“看月亮！”

　　“给你个月饼。”

　　我伸手递过去。他迟疑了一下，摊开手，满手的花生。我不记得花生是不是熟的。

　　他接过月饼放在花生上面，说了声谢谢后便无语了。只是仰着头看天上……

　　夜有点凉，我没有打招呼就转身下了楼。我想：小林在思念着家乡那满地的花生和家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