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兴味长

　　心很乱，静不下来，因为一些人一些事。随意点开网页，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数》，看了两行，有些心动，开始找本子，拿笔，端坐……开始安静下来。

　　很多年了，我让自己安静下来的方法，此一种很有效。

　　妈妈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从小很听话的我，自然也记住了这句话，并且身体力行。我的书桌抽屉里有许多摘抄札记本，大小不一，花花绿绿，还夹杂了各式纸条。翻开它们，所有的读书时光扑面而来，生动起来。

　　最早摘抄是因为没钱买书。零花钱不多，出处太多，有喜欢的书了怎么办？笔和本子多的是，就辛苦点呗。上学那会，喜欢诗词，摘抄得最辛苦的，就是把那本很厚很厚的《唐宋诗词鉴赏》花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囫囵吞枣地给抄了下来。如今，纸泛了黄，字也有些模糊，记忆却果真很深刻，多年来主持节目中的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大抵得益于彼时的累积。

　　有人说，纸和笔是孤独的止痛剂，在你的痛苦上开出劫后余生的花。岂止是止痛，还能安神、清醒。工作以后，常常会选一处安静的所在，翻开书的同时，拿出笔和本子，青春期的那些躁动、迷茫、疼痛、绝望，因为这样的读书而找到了出口或者归宿。这时候的摘抄有时是一种强迫，强迫自己用一种庄重的形式来完成与精神世界的对话，忙不是借口，没心情也不是借口，每天都要摘抄那么一两段。有人说，“以书为主，心为奴隶，释卷之后仍属茫然。”而一笔一画间，我和书籍“互动”着，接续着别人的思考，延长着别人的智慧，丰富着别人的想象，以我为主，我就成了书的主人。这样的阅读习惯，渐成自然。

　　及至中年，时间是碎的，阅读是碎的，摘抄似乎比以前方便，箴言妙句俯拾皆是，不用再费劲地埋头于长长的文章、厚厚的书籍中。但我也发现，如此便少了敏锐发现的快乐，少了沉浸其中的感同身受，少了豁然开朗的幸福，我还是愿意一卷在手，心随字走，于绝妙处奋笔疾书，困顿处沉吟思索。白纸黑字有一种古典式的宁静，简单的书写里，弥散着用心和真情，也充满了想象力和慰藉感，这是其他阅读方式所不能比拟的，它让我的情感、心绪以及心灵，有了一个与之呼应又充满着悠然回声的空间。这样的摘抄，也因为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功夫在诗外”，阅读的收获愈加珍贵、丰厚。

　　前些时候，我和上高中的儿子约定：同看一本书，各自摘抄。当我们彼此分享摘抄后，儿子只说了一句：“一花一世界。”是啊，一花一世界，阅读的体悟因人因时因境各不相同，翻开我的那些“宝贝”，有时也会哑然失笑，一些当年自以为是的观点、描述，如今觉得不过尔尔，甚至有俗气浅薄之嫌，但这就是我那一时那一刻主观选择的结果，烙印着我思想成长的痕迹，成为我生命的独特风景。

　　台湾散文大师王鼎钧把抽象的阅读感受转化为具体的味觉经验，品咂出辣而有味南方朔；苦而有味是三毛；咸而有味杨牧也；甜而有味，痖弦后期的诗；酸而有味，余光中晚期的散文等等。的确，书中滋味长，但读过的书，像吃过的饭菜，时间长了，终究会淡忘，更何况，像我这般，读的书还不多，如果能把那些经过岁月和思想淬炼的养分用心留着，时不时地拿来滋养润泽生命，久而久之就成了我的素质和性格，这样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