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凉风至

　　以腰痛为由，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枕着《希尼诗文集》，看《塔莎奶奶的美好生活》。也不是真看，随便翻翻而已。循环播放着古琴曲《阳关三叠》，隔着书房屋门，也不是真听。

　　有人说：“幸福就是心灵的满足。”可是我总是不满足，想这要那的，把自己搞得张皇失措。就连遛狗，也不能遛得简单轻松。不是被它扯着跑，就是我扯着它跑，心里不得闲啊，七事八事的。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凉风来时，树还是那样子摇晃，树叶还是那样子响得疾徐自得。

　　沙发上堆放着杂乱的物件：穿过和没穿过的衣服，看过和没来得及看的报纸，装在袋子总也没时间打出来的各种讲座笔记，毛巾、梳子，还有朋友刚刚送的大红袍……窝在这些东西之中，望着眯眼装睡的好狗泰森，仿若躺身在风暴过后的船板上，有一种宁静让人沉醉。

　　人只要不把自己绷得太紧，再粗鄙坚硬的生活板块也会有温柔的裂隙供你驻足凝神。

　　一直以来，我都为自己的懒散自责，又总是寻找各种借口为自己开脱。我真心实意地向往家庭主妇的生活，特别羡慕那些能将无论贫寒还是富贵的日子都打理得爽洁素净的好女人。不管别人信不信，我从她们身上看到的不是物质生活的勤劳，而是形而上的诗意和美。因为这些女子懂得并且享有生活，她们身怀绝技，从厨房里丝丝柔柔洁白更胜当初的棉质抹布，从四季井然散发着特有皂香的衣柜，从存放许久分档归宗的各类说明书，处处都可以嗅到女性的温婉、体贴、细腻。经她们心渍手泽，这些居家的物什都变得有灵有性，默默守候着日子的流影与尘沙，宛然在目，历历都是鲜净的好颜色。

　　法国女作家杜拉斯、日本童话家安房直子，都是此类能享受主妇之乐的生活大师。她们都曾经守着咕嘟咕嘟响的汤锅，在各自的厨房里，擦干水湿的双手，坐下来，凑着低矮的餐桌，拿起削尖的铅笔，有滋有味地写小说。还有这位钟情于手工和园艺，在最笨重的体力劳动中把俗世红尘的日子过成天堂的著名插画家塔莎·杜朵……据我所知，这些人都活得从容自得，却总有饱盈盈的富足在路边等着她们，等她们漫不经心地到来。

　　思量着老河马这辈子是学不来将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酿成酒的本事了，那么就让我在这一室零乱里，安下心来懒散度日吧，只要不错过凉风飒然而至的清亮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