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之后

　　三年前，妻子无意间从我的头发堆里发现一两根白发，就像当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开始，她也不顾及我的疼痛，发现一根就拔掉一根，动作干练娴熟得很。后来，白发大有星火燎原之势，妻子只好拿起剪刀，见到白发就剪掉，让它们都躲在黑发里去。再后来，就像庄稼地遇到了连阴雨，草已经接势占了上风，庄稼被草淹没了，妻子叹息着，似乎又有些不甘，为了自家男人能走得出去，每次外出，总是按住我坐下，亲自给我染发。

　　5月的一天，我要随市作家采风团去山西和河南采风，头天晚上，妻子还是坚持要给我染发，我说，算了吧，一根白发从黑走到白也不容易，也算是完成了它今生的宿命。妻子是我初中时的同学，识字虽不多，听了我的话竟然背过脸去，抹起了眼泪……

　　平时喜爱看书和写作，有天晚上不知道怎么了，字变得模糊不清，按理字与眼睛的距离越近越清楚啊，怎么反了呢？离得远点居然比近看得清楚。于是，我反复用左手托着书，移动着距离，一个不争的事实，眼睛花了。于是，我索性开着车子屁颠地去了市里，花钱配了一副老花眼镜。看来，2018年是我人生的分水岭，该来的总会到来，比如白发，比如老花眼镜，比如原本坚固如长城的牙齿，现在也开始从最需要的地方脱落，难道它们也到了退休的年龄……

　　中年之后，犹如长江之水一下子从激流的峡谷，渐渐地流入平缓地带，稍作缓息，复又匆匆向前，不会有停留的时候。中年之后，看两岸美丽的风景总是如过往烟云，更多的总是沉浸在儿时的清苦岁月里，也不知为啥？那时的苦，今天回忆起来是那么的甜。妻子有时会笑着调侃我，你这是贱骨头！我无语以对，只有缄默地走开。

　　中年之后，我多数的时候变得懒散，书哪里看哪里放，床铺上、桌子上、电脑键盘上……似乎都可以躺着书；起床，自己叠被子应该是举手之劳，总觉得被子一叠起来就好像一个人太中规中矩了，在那里正襟危坐，有煞风景；衣服也像看过的书，随便乱扔……妻子说，你跟郭老头学会了。郭老头俩口子都八十多岁了，俩老夫妻挺有意思的，过年包饺子，打回来的豆腐放在竹篮子里控水，郭老头就闲着没事干，就用筷子一块一块地戳，原本齐整的豆腐，脸上都瞬间长上了麻子。老伴看了，也不呵斥咧着嘴乐开了。有时，老伴包好的饺子，郭老头也会拿起筷子戳，郭老头乐，老伴也跟着乐。所以，有些时候夫妻间不按常理出牌，也能带来些许乐趣。有天，我似乎心血来潮，被子叠了，书和衣服也各就各位，妻子倒觉得跟丢了魂似的，一身的不自在。我说，今天怎——么——啦——？男人一出手，你就清闲多了哦！她立马把脸拉下来了，跟第一次吃苦瓜没两样，她说，你就省点心吧，你明知道干活有惯性，我不拾掇这些你叫我干啥去？一路走来，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心知肚明的，没火爆性子，像个老黄牛，不紧不慢地干着活。

　　中年之后，没了豪言壮语，我们俩期待着安稳地过好每一天。下一步，就是儿女们步入婚姻的殿堂，我们再跟千万个家庭一样，照顾孙子，贡献余热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