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韵清痛悼吴伯滔

　　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冬天，著名山水画家吴滔(号伯滔)病逝于他亲手建造的来鹭草堂，终年56岁。来鹭草堂位于浙江石门县城(今桐乡市崇福镇)保安桥北堍，现旧屋尚存，称吴滔故居。当时，吴滔夫人已过世多年，长子吴衡(号鉴秋、涧秋)才19岁，次子吴徵(号待秋)才18岁，吴氏家人突遭变故，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吴滔的亲朋好友无不扼腕叹息，尤其是他的女弟子吕韵清，更是悲情难抑。

　　吕韵清原本叫吕坤清，韵清这个名字还是吴滔给她改的。吕家本来是书香门第，“住邑之东河塍，有斋名曰守朴”，按吕韵清的说法“先祖插架至万卷”，经咸丰庚辛(1860-1861)之乱，吕家的祖屋和藏书荡然无存。

　　吕韵清出生时，吕家已是赁屋而居。她幼年丧父，家境更加贫寒，与寡母弱弟相依为命。韵清自小就进颐志堂成了徐家小姐徐自华的伴读，食宿都在徐府。她比1873年出生的徐自华约长二三岁。在徐家十多年，韵清不仅熟读书史，还工于诗词，善画梅花。颐志堂距来鹭草堂仅百步之遥，吕韵清常去向年长三十岁的前辈吴滔先生虚心求教，吴滔对这位能诗善画聪明伶俐的小女子也很欣赏，时加点拨。有一次，吕韵清鼓足勇气给吴滔送去一封书信，信中说“愿附骥尾成名，籍得画赀养母，则为幸多矣。”得到吴滔认可，吕韵清成为吴滔的女弟子，自此画技日益精进，每成一幅，必题诗其上，诗画相得益彰。画中常鈐“友芳旧主”、“吕逸无病”或“韵清女史吕逸”之印。

　　吴滔对吕韵清有“人才难得况蛾眉”之叹，不仅赠她竹石梅数纸，命她时时摹写，加于指导。而且向圈内外朋友推介画坛新秀吕韵清的作品，颇有“到处逢人说项斯”的意味。有一次，吴滔拿出儿女亲家胡匊邻的《海上啜醨图》让韵清欣赏，并命题诗一首。韵清当即挥毫：“故乡兵燹几年遭，名士全身借酒逃。白眼举觞谁共醉，一声鹤泪海天高。”吴滔大喜，一时兴起，和诗一首：“随园韵事喜重遭，不欲参禅不欲逃。浪卖青山图买醉，敢劳妩媚效清高。”胡匊邻看到两首诗，感叹“高致豪情，溢于楮墨”，也和诗一首：“年来旧梦不堪遭，老去浮名可许逃。难得画图题咏遍，相逢巾帼韵偏高。”吕韵清一时声誉鹊起，嘉兴的书画界朋友也渐闻吕韵清的大名，邀请她去嘉兴小住进行艺术交流。吕韵清从心底里感激吴滔的提携，大有师从恨晚之意。吴滔曾对吕韵清说：“你送来的画梅花四幅，已分送各处赏音，将来渐次有人请求，始不负余苦心孤诣。”

　　光绪二十一年春，有个欧州人开始搜集吴滔的画，并托人来求吴滔的堂画。吴滔自然很高兴，本可大展身手，可惜力不从心，病魔已稍稍入侵，入夏以后，吴滔大病一场。他对前来探病的吕韵清说：“惟名天最忌，然吾已年近花甲，名利两全，即死也无憾。且生平无弟子，能见尔成名最佳。”吕韵清劝慰吴滔安心养病，定可逢凶化吉，何况鉴秋四兄亦工画，后继有人，大可百事宽心。两人相约重阳节后，待病情转好，一起去赏菊。吴滔又对韵清说：“吾近来老眼已花，再过四载，当让尔艺林独步矣。”

　　对于吕韵清来说，追随恩师的场景一幕幕犹在眼前，如今却已阴阳相隔，真是晴天霹雳，痛彻心扉。她在恩师吴滔的灵柩前象亲闺女一样哭得伤心欲绝，旁观者也无不为之感动。

　　吕韵清沉痛写下《挽吴伯滔夫子》六首绝句：

　　记从问疾谒先生，病榻依然带笑迎。

　　相约重阳风雨后，萧萧盦内听秋声。

　　空许艺林步后踪，空期附骥养亲终。

　　可怜天忌名成谶，不忌先生转忌侬。

　　人才难得况蛾眉，到处逢人说项斯。

　　侬未成名公已死，追踪尚恨十年迟。

　　坡老诗中画意新，教摹竹外一枝春。

　　伤心粉本初涂就，不及重来细与论。

　　支床犹索纪游诗，谁料今呈哀挽词。

　　掷笔仰天拼一哭，茫茫尘世欲何之。

　　欧州人士远扬舲，绝技声名纪汗青。

　　怪道黄金时价贵，要搜公稿铸公形。

　　多年之后，吕韵清依然念念不忘师恩，又作《感怀先师伯滔吴公》二首：

　　打桨柴门一笑迎，清谈每到月三更。

　　恩同骨月忘师弟，字称梅花易韵清。

　　笔有替人何憾死，画多膺本尚疑生。

　　道山岂为侬归早，未许因公继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