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喜事

　　我是一个农村考生，成绩也不好，中等也算不上。本想放弃，提前外出打工。没想父母坚持，只好提枪上战场。父母在家使劲种田，两个人累得黑瘦黑瘦的。一想到他们，心就难受。父亲说，走到九十九，只差最后一哆嗦了，还想当逃兵，没门。

　　七月那几天没流火，阴阴的，和父亲脸一样，没一丝温暖。正式考前一天我们来到县一家普通宾馆，一间三个人。老师分配好房间后集合，又强调：这几天，什么也别想，一句吃好玩好考好，该咋样已咋样了。我是没什么的，反正考不上，要不是父母，这趟车都不想搭。尽管如此，还是有好些女生暗暗努力，行走带着笔记，嘴里嘤嘤嗡嗡不停。还是男生豁达，趁高考，准备把几条街摸透。

　　七月七，开考日。坐上车来到考点，焦急等在外面，个个如热锅中蚂蚁。周边有巡警不时向这边望。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坐在一块水泥板上，也焦急等着:快一点吧，考完拉倒，等着难受。天开始下雨了，大多考生一动不动，好似这场雨真及时，浇浇心中的那一团团火。拉铃了，开始提前进场，走到大门前自觉排成一队，接受仪器检查。终于坐到考场上了，教室里，真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本来无所谓的我也开始紧张了。发卷了，手哆嗦了一下。是语文，诸课目，唯语文尚可。考场里满是蚕吃桑叶的沙沙声，我愣了一下，也掺和了进去。

　　三天里，吃不好睡不好，玩甭提了。本想瞎考的，谁料好些题眼熟，我没动笔，答案就在笔尖上了，慢慢随着墨水淌出来，比早上包子还鲜嫩。尽管如此，拦路虎时不时跳几只，吓得我死猪心也扑扑跳。考完出来，大吼一声:打工啰！把好些本来沮丧的考生，尤其眼红红的女生吓一跳，后留下同情或同病相怜表情默默走开。回到家里，足足睡了三天。母亲每天好吃好喝供着，什么也不问，只说，休息，休息几个月。不行，复读。一听复读，我从床上一蹦三尺高，不可能！明天南下。母亲顺着说，不复读，咱休几个月再说。父亲田里回来一声不吭，坐在灶台下狠劲抽烟，一根接一根。

　　一天，我偷跑出家，坐上到深圳的火车。上车前，给父亲挂了一个电话。父亲什么也没说，先挂了。找到落脚点，把地址给了家里。那两个月，与其说是打工，不如说自我放逐。某天，外面蒙蒙雨，门卫告诉我有人找。我想人生地疏，谁认识我啊？到厂大门口外面，才看到瘦小的父亲站在雨中，冲我笑，手里扬着一封信。我心荡了一下，莫不是大学通知书？可又一想，我那成绩谁会要呀。父亲冲过来抱住我说，你被省某专科学校录取了。虽被搂得喘不过气，还是奋力推开，抢来信，雨中细细看，信被打湿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保安撑把大伞过来说，什么喜事啊，高兴成这样。父亲接过话茬，我儿子考上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