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曾经的蛙歌

　　春夏交替之际，正是乡村蛙歌唱得欢声流畅的时节。我常常在梦里听到那片熟悉而又亲切的蛙歌。

　　小时候，我家的东边是条河，河的那边是水田，河和水田里有那最美妙的蛙歌。我生在农村，是听着蛙歌长大的。可是现在，蛙歌却远离了我。每当我读到南宋著名诗人辛弃疾《西江月》中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清新淳朴的词句，总能一下子唤醒我对农村生活的温馨回忆，仿佛又听到那最雄浑、最动人的韵味十足的蛙歌。

　　蛙歌来自我家东边的那条小河，小河虽然只有六、七米宽，但很清澈，也很美丽。那时，小河两岸树木郁郁葱葱，在水中形成了优美的倒影。每到夏天，我们一群小男孩常常到河中游泳。在河边戏耍的孩子们惊奇的发现了蛙卵，晶莹剔透一粒粒连接在一起白里透黑，就像一颗颗黑色的珍珠，顽皮的孩童们捧到小手里观赏着蝌蚪的一举一动，看着它那憨厚笨重的样子可爱极了。每当看着一粒粒蛙卵演变成无数的小蝌蚪，它们生出四肢，退去尾巴，长大成蛙。那时，河水充足，青蛙众多，我们常在河边观察青蛙游泳的技能，同时也观看它们两条后腿一蹬，一纵身，闪电般跳起，伸出舌头捕食飞虫的神功。

　　青色的小河边，夏夜的微风不停地吹着，给温热蒸腾中的人们送来丝丝凉气，萤火虫轻拍着俏皮的小翅膀在空中玩耍着，知了喧嚣了夜的安宁，青蛙也不甘寂寞地吟唱起一河的热闹。如今，久别农村，已经不记得青蛙们的合唱音乐会每晚几点开始了，只记得月亮升起时蛙歌便开场，星星点亮时蛙歌便响起。刚开始，是一两只青蛙的欢唱，那声音不像花腔女高音那样清脆华丽，却有抒情男中音的雄浑质朴；也不像燕子的歌声那样高低起伏、悠长连绵，富于旋律感，而是短促顿挫、掷地有声，就如西北汉子吼出的秦腔般沉雄有力却又不事雕琢。没过多久，又有几只青蛙亮出了歌喉，成了呼唤应答的对唱，似乎在交流着一天的收获，分享着此刻的喜悦。随后，其它“歌手”也不甘寂寞，纷纷引吭高歌。于是，欢腾热烈的混声大合唱隆重推出。这实在是一支别致的合唱队，它们在月光的指挥下，不读乐谱，不追求节奏的整齐划一和旋律的同步一致，却致力于每位歌手的即兴演唱、自由挥洒，形成整体上层层推进、高潮迭起、豪迈激越的非凡气势，交汇成一曲清脆悦耳的大合唱。全曲如大河奔流，而一波波高起的蛙歌如浪花飞溅，相裹相携，川流不息。如果你凝神谛听，在不息的蛙歌声中，总有另一种歌声相伴相随，那是小河边潺潺的流水声，如伴奏乐队那样，踏实地衬托着激情的蛙歌，为雄壮的蛙歌增添了不少柔美清纯的韵味。

　　那时，乡村的晚上，没有霓虹闪烁，没有喇叭音乐，只有蛙歌声声。乡亲们干完一天的农活，吃过晚饭在屋前晒场上乘凉时，阵阵蛙歌从河边传来，似要洗去人们一天劳动的疲倦，而当人们睡在床上休息时，蛙歌便成了再好不过的睡眠曲。人们在蛙歌声中，听出了丰收的希望，也在蛙歌声中体验着劳动后的宽慰。而那时的我呢，则常常睡在床上，看着从窗口透进的月光，听着从门缝里传来的蛙歌，进入童话般的梦幻世界。枕着青蛙的歌声入梦，那梦呀，有着泥土的清香，有着野花的芬芳。

　　离开乡村整整四十年了，每当春夏的夜晚我心中常常回想起那嘹亮动人的蛙歌，想念走远了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