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织布曲

　　听常香玉的《花木兰·刘大哥讲话理太偏》，有一段“男子打仗在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不禁想起农村当年的织布情况来。30多年前，纺线、织布还是农家妇女的必备手工。农村布机织出来的布叫“粗布”，机器织出来的布叫“洋布”。

　　织布是一个系统的“技术活”，掌握起来并不容易。据有关资料记载：印度的圣雄甘地曾经参与国内的“手纺车运动”，自己动手纺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延安时期曾经搞过自力更生运动，号召我们的干部、战士动手纺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吴伯箫先生写过一篇《记一辆纺车》，写的就是那时纺织的情形。

　　回忆起我小的时候，冬闲时，农村的女人白天干完农活后，晚上就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把弹好雪白的棉花，用手工做成棉条。然后就是摇起纺车纺纱，右手旋转纺车，左手拉着棉条，旋转几圈，拉上50公分的纱来，再卷在纱灌上(竹子做的)，满了以后就成了纺锤形。随着胳膊一上一下地扬起，一条条银丝般的白线，均匀细致地缠绕在纱罐上。不停地摇，不断地接续棉条，纱罐便不知不觉地越纺越大。纺线需要的量是很大，有时一个冬天都忙忙碌碌。

　　棉线纺够了，还要浆染，染上各种颜色。春季里可以看见许多乡村女人正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太阳光照射下，很有节奏地敲打那些已经浆洗过的面线。她们都赤着脚，挽着衣袖，弯着身子，用一根光滑的木棍猛烈捶打出一声声动听的音乐。当你站在她们身后，就好像在聆听一首首优美动人的地方乐曲。面线在阳光下晒干后，女人们将一匝匝棉线摇到竹制的筒管上，然后根据设定的花纹，将棉线进行套色经布，最终先把棉线的“经线”架到织布机上。随后的工作就是织布。织的过程，就是一手抛梭子，一手拉机杼，两脚要交替地踩踏下面的牵板，带动“经线”上下，与“纬线”(通过梭抛的棉线)交织。织就一匹布是需要很长的工夫的。就是这么“简单”的协调动作，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这样，我就亲眼目睹那些乡村女人在春天里走进织布机前的一幕幕。那时，她们身上都有着一股面浆的气味，整天端坐在那一架架笨重的布机上面，就像是一只只春天的蝴蝶，哐当哐当地织着她们的幸福和希望。织布机唱着春天的歌谣，伴着屋外淅沥沥的雨声，设计着一个个五彩缤纷的图案。那—只只枣红色的木梭就像小鸟，不停地在那些乡村女人的怀里飞来飞去。有时，我觉得她们不是在单纯地织布，而是在无奈地织着岁月，也织着她们脸上的皱纹。乡村女人纤细的手指，让那些布机终日弹奏着一首首古老的曲子，从而将她们的青春和笑声也织进了那些经经纬纬的土布里。总之，在我童年的印象里，一个个乡村女人织布的情景便永久地定格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我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那样一个画面：在春天，在桐乡的农村，不管你来到那个村庄，都能看见一个个纯朴的乡村女人轻盈地走向了一架架织布机。春天阳光明媚，一只只春燕正在自己垒起的窝里唱着春天的恋曲。同时，农家屋里响出了一阵阵动听悦耳的木梭声……我童年时的许多个夜晚，就是这样陪伴着母亲，在欢快的织布曲中渐入梦境的，又在春天的织布曲中一天天长大成人。那时，我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由母亲织的土布做成的，流下了妈妈辛勤劳动的汗水，穿在身上是很自豪的。

　　如今，当你来到乡村已经再也听不到从前那种春天的织布曲了。那些古老的织布机早已派做其他用场了，而那些乡村的女人也都纷纷从那些织布机里走出来，走向了外面的精彩世界。她们中，有的进了工厂，有的做起了生意，有的开了超市……并用时髦的眼光开始光顾那些新潮服装店，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衣服。从此，她们也不再为自己有一双灵巧的手和由那双手织出的土布而骄傲了。

　　可是，每当春天走进乡村时，我多么渴望能再听听那歌谣一般的织布曲啊!那古朴、清纯的声音，常常会带我走进美好的童年，走进一段美好的回忆之中。在我的一生中，是永远也抹不掉那乡村的织布曲了。

　　几年前的一天，我陪战友到乌镇景点参观时，看到有个妇女端坐在织布机里，脚下高一脚低一脚，手里来回不停地抛掷木梭织布，我又听到了那歌谣般的织布曲。这时，我仿佛看见那些棉布上美丽的图案已经形成，若隐若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