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花开

　　阳春三月，是花开的季节，几乎所有的鲜花都在这个时候展露了自己的芳容。

　　人间四月芳菲尽，梧桐树花才绽放，真可谓万花纷谢一时稀。梧桐树是一种生长在童年记忆里的不老树。

　　每当春风渐次唤醒家乡沉睡的土地，村里的梧桐树就在枝头浅浅地露出了几颗绿芽，像一只只欢呼春天消息到来的小手。在四月暖和的阳光下，乡亲们脱去陈旧的棉袄，在度过一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勤劳的人们已经闲不住了，开始拿出农具，准备在田地里播种春花。而活泼好动的孩子们早在家里憋得不耐烦了，我们手拉着手飞快地跑出家门，奔向阳光下清新的田野。

　　孩子们跑累了，玩够了，我们就会不约而同地来到生产队公房东头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对着树梢上的几颗绿芽，开始我们的“喊树”比赛。其基本词汇是“梧桐树，梧桐树，快开花”，可叫可唱，以声音最宏亮、语调最动人者为冠军。女孩子们“喊树”时的嘤嘤细语总是引来男孩子们的讥笑，而男孩子们的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声常常会传遍整个村庄。依然记得，比我大两三岁那个男孩凭借着一副破锣般的粗大嗓门多次蝉联“喊树”冠军。

　　可是，仿佛受到孩子们此起彼伏喊声的感化，这棵最大梧桐树没过几天便绽放了喇叭似的紫色花朵。起先是一朵两朵，然后是一枝两枝，到最后一棵棵梧桐树都争先恐后地开满了密密匝匝的花朵，一时间村庄里飘散着一股股浓郁香味，让人陶醉。那满树喇叭似的花朵，好像在向人们传递着“喊树”比赛的消息。这使获得冠军的那个男孩在梧桐树花盛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喜悦，走起路来总是昂首挺胸，脚步有力，更让那些输掉比赛的孩子偷偷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憋红着脸狂喊猛叫，积蓄着力量等待来年的比赛。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细细密密，有时一下就是一整天。雨点打在梧桐树花上，花渐渐落下；雨点打在梧桐树上，滋润叶子生长。孩子们极爱这柔软的雨丝，赤脚走在泥土里，大声歌唱着，把掉在地上的梧桐树花拾起来棒在手心，吮吸那淡淡的清香气息。黄昏时，雨点落在碧绿的田野，落在农家的屋檐，听着孩子们浓浓的读书声，感觉是一种拔苗助长的声音。十三岁那年，我曾在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爬上一棵不大不小的梧桐树，远望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正在田里开夜工的乡亲们，闻着那泥土味和梧桐树花的独特清香，让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叫宁静，什么叫幸福。

　　秋风起时，宽大的梧桐树叶片片凋零。公房前那棵最大的梧桐树率先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有几分忧伤，有几分落寞。穿着毛线衣的孩子们，早晨踏着满地梧桐树叶走向学校。有时候，放了学的孩子们也会三三两两地来到梧桐树下，不再吵吵闹闹，只是呆呆地望着光秃秃的树干和灰蒙蒙的天空，嘴里不知嘟嘟嚷嚷在说些什么……

　　严寒的冬天，风吹着，雪花零零散散地飘落满地。早晨，我低头走在上学的路上，有时回头仰望我生活的小村庄，黎明的微光中，村庄一片寂静。只有曾被我和伙伴们叫唤着的那棵梧桐树，在淡淡的泪光中无言地醒着。

　　四十年了，我却很少再看到梧桐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