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大娘

　　苏北大娘是我前些时在某家医院陪护妻子时所认识的一名护工。叫她大娘，好像将她叫大了一点，其实她的岁数也只有六十八岁，比我大了几岁。但大娘来自苏北，只听得别的护工都叫她“阿娣”。我知道在她们老家，叫这样岁数的妇女为“大娘”要亲切一些。因为也不好意思询问大娘的名字，因此索性就称呼她为“苏北大娘”。

　　刚陪妻子住进病房时，在一间三张病床的第一张床边，我总看到一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大娘，手脚麻利地为瘫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八十多岁的女病人翻身、擦拭、喂水、喂饭，忙得不亦乐乎。但她的精神很好，说起话来快人快语，说的又是一口纯正的苏北话。我陪护妻子久了，也就逐渐和这位苏北大娘熟悉了起来，因此也和她经常聊一些家长里短，打磨时光。

　　苏北大娘个头不甚高，剪着短发，身材仿佛还有些消瘦，但手脚很快，干起活来动作利索，颇有点专业培训过的味道。苏北大娘到嘉兴各家医院做护工已有十多年了，应该说做护工还是经验丰富。以前在老家还当过妇女队长，因此说的话和办的事，都有板有眼。苏北大娘告诉我，在老家还有十多亩地，给了姐姐家耕种，自己和老公、儿子都来到嘉兴，老公也在另一家医院做护工，儿子在一家企业上班，媳妇在老家看管孙子，每个月则寄点钱给老家的媳妇。我听到她说只有一个儿子，纳闷地对她说：好像在她们那个地方，在那个年代，计划生育管的没有我们这儿这么严，怎么也只有生一个呢？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自己是个妇女队长，还要去管别人的计划生育，自己怎么可以带头去违反呢？说的在理。大娘家因在苏北盐城，我知道抗战时期，陈毅元帅领导的新四军军部曾经设在盐城，于是就问她这个事。苏北大娘说：“是的，是的。我听老辈人说，当时我们那里打日本人很厉害。因为我们那儿多是河江，有许多芦苇荡，日本人轻易不敢进来，就怕中了新四军的埋伏。”大娘说起这些时，眼眸中透着一种自豪的神色。

　　尽管雇主家给苏北大娘开了每天一百六十五元的陪护工资，可大娘吃的很节省，不舍得花钱去订医院里的饭菜，有时托人就近从菜场带一些青菜回来，冼净后在脸盆中用开水烫一下，捞起来放点盐权当菜吃。一餐吃不完的菜，有饭盆罩着，到下一餐继续吃。尽管吃得太苦，但她还是捧着饭盆，呼噜呼噜地吃得津津有味。有时一些病人家属订的饭菜有多余的，就送给她一点。当她接过时，连用苏北话说道：“谢谢你噢！谢谢你噢！”这点菜她可能又要吃上两三餐了。因是二十四小时陪护，苏北大娘根本就没有空余时间和家人团聚，一到中午或晚上，她就躲在病房内的卫生间里，用手机和丈夫或者儿子通电话。有时我妻子要如厕，我就摆摆手，悄声对妻子说：让大娘好好打电话，好好地和家人叙一叙，毕竟他们一家人连同媳妇，分为四个地方，见面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也只有靠电话叙叙思念之情。

　　苏北大娘陪护的是一名脑部患病多年、今年一月突然卧床无法动弹的瘫痪老人。老人的儿子、女儿都在工作，听说苏北大娘做了多年的护工，有经验，因此请她为自己母亲做二十四小时的专职陪护。由于病人瘫在床上不能动弹，而且还没有什么意识，因此，陪护完全就是凭经验、凭技术。一般来说，要看一个翻身都不能翻的病人护理如何，就看病人是否身上长有褥疮。病人家属不在床边，全靠护工的自觉性和良心了。苏北大娘护理期间，老人的身上根本就没有褥疮，每次老人的家属来探望，都较为满意。大娘每天按时为老人翻身、擦身，动作十分规范。据妻子说，她亲眼看见苏北大娘在用温水为老人擦拭身体时，轻抬轻放。擦完身后，还会轻轻地在老人身上拍两下，真好像是在精心服伺自己的孩子。每天用餐时分，苏北大娘将蛋白粉、米粉、奶粉等营养品一一调制成糊状液体，倒入另外一个瓶中，给老人鼻饲进去。因老人没有知觉，苏北大娘还按时给老人抠大便，使老人舒服一些。大娘告诉我，这抠大便也有技巧，要抠得恰到好处，这样病人既不会感到难受，自己也不会因为抠得不干净而忙活。据说，因为苏北大娘的护工活有经验，一位老人在经历过之后，以后再住院时，指着名儿要苏北大娘做陪护……

　　社会就是由无数像苏北大娘这样默默无闻的人所组成。每个人就像是社会这台大机器中的一个小零件，而缺了这个小零件，社会这台大机器可能也会发生故障，您说是这个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