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望见黎明

　　在电影《敦刻尔克》之后，《至暗时刻》来了，前一部里隐藏起来的大人物在《至暗时刻》里悉数登场。

　　镜头从俯拍旋转至正面，并由远推远，工党领袖逼迫热衷与希特勒和谈的张伯伦辞去首相，电影就这样开始。不稳定的画面喻示着动荡不安，丘吉尔就在这样的混乱之时被推到风口浪尖，出任首相。在政敌眼中，丘吉尔粗鲁、酗酒、好烟、爱耍嘴皮子、自制力差，是最佳背黑锅的人选。他不是绅士而只是个狂人，这就容易再弹劾，只要他不顺应张伯伦派的和谈政策，权力将重回下台的张伯伦派。上任的几个星期，最棘手的问题摆在丘吉尔面前：40万英军被困敦刻尔克，如果不与希特勒和谈，英国的职业军队将被消灭。张伯伦派的主力哈利·法克斯子爵威胁丘吉尔，如果不和谈，他将辞职，这让丘吉尔玩不下去。乔治国王一开始对丘吉尔没有好感。丘吉尔见乔治，乔治把手伸到后背，擦了擦被丘吉尔吻过的手。在人类文明的黑暗时刻，在欧洲的黑暗时刻，英国党争的黑暗时刻，历史选择了丘吉尔，而他也被带入黑暗之中。

　　没有背景交待，却很容易让人嗅到这无边的黑暗，它表现在考究的镜头里。暗淡的光线充满了大部分镜头。狭小的楼梯、过道、厕所构成电影的活动空间，丘吉尔在这样的构图里拥挤着。还有大量的俯拍镜头。在几场演讲，镜头移动到俯拍，人头攒动，演说者被挤压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他要凭借这小小的空间里发出的声音撼动这一个场面里的大人物，何其艰难。最典型的莫过于在加莱的一个俯拍镜头。为拖住德军，给敦刻尔克大撤退留有时间，丘吉尔给守将尼克尔森下了最后一份电报。“你们每存活在世上的一个小时，都是对我们在敦刻尔克部队的最大帮助……我重申，绝不能撤退。”尼克尔森阅读着，镜头又转成俯拍，人变得异常渺小，飞机像巨鸟一样从头顶飞过，轰炸开始，一片火光。

　　在黑暗之中，丘吉尔对烟酒的依赖变本加厉，他躲在厕所里哀求富兰克林·罗斯福伸出援助，被拒。内外交困，孤独无助，只剩不改的抗争之心。政敌忽略了一点，他们推出的不是一个傀儡，而是一头狼，没有风度，却充满撕碎假面的勇气。此刻正需要这样的狂人，因为对手是疯子希特勒，只有他才会在报纸上和希特勒用肮脏的字眼对骂，这让把张伯伦这样的绅士玩弄于股掌的希特勒深感不适。丘吉尔坚信，在希特勒这个疯子统治下，妥协之后必将失去独立自由。心力憔悴之时，国王乔治深夜造访，镜头在两人之间切换，当乔治表达坚决支持丘吉尔后，两人开始共享一个镜头，并排坐着望向前方。丘吉尔凭着政治智慧，获得了让内阁无奈的民众支持，那篇响彻历史的伟大演说水到渠成。“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答复：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胜利！无论多么恐怖也要争取胜利！无论道路多么遥远艰难，也要争取胜利——因为没有胜利，我们就无法生存。”最黑暗时刻，人类需要伟大人物的指引，如摩西带领信徒出埃及。丘吉尔依靠勇气和智慧看到了别人所看不到的黎明。

　　电影最大的看点是加里·奥德曼的表演。和丹尼尔·戴-刘易斯的内敛完全相反，奥德曼完全把丘吉尔内心的不同常人的疯狂释放出来。因为无节制的饮酒，他说话总是嘴巴哆嗦，言语不清，又时常粗鲁地咆哮，而声音又因为抽烟变得嘶哑，让吼声变成更加无礼。电影中奥德曼脸部特写成为常态，那张胖脸的表情，仿佛就是丘吉尔本人重现。整部电影，只有一处绅士地表演。丘吉尔得知打字员莱顿的哥哥战死加莱。丘吉尔深情地注视着莱顿。莱顿问，要不要把刚才电报复述一下。丘吉尔说了唯一一句有礼貌的话，有劳了。看了两遍，到此处必有泪点。让著名演员娜塔莉·波特曼难于相信的是，加里·奥德曼只得过一次奥斯卡提名。敬业，让加里·奥德曼赋予了每个角色光辉。吉丘尔夫人对丈夫上任说的一句“做自己”，或许加里·奥德曼真正懂得其中含义，如此，即使是黑暗，也能望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