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施有义先生

　　桐乡梅泾的老中药师施有义先生已经作古，可我近来却常常念想起2014年冬与他见面时的情景。

　　我与施老以前在会议上见过，由于我不善交际，其实并无来往。早先我只知道他是濮院中药店的，以抓药“一把准”而闻名遐迩。他与我所十分敬重的忘年交、针灸兼中医内科医师凌煦之先生交好，故而听凌先生说起过他。后来，我知道他在《浙江药学》1985年2期发表《杭菊的栽培与采收技术》，还知道他写过《濮院王孟英旧居访问记略》。施老生前是高级中药师，可谓中药界名人。

　　当年，我与陈志农先生同在市民政局地名办参与编写《桐乡市地名词典》，陈先生是濮院人，曾两次转达施老在电话中问起过我，使我很受感动。那天，电话联系后，我跟随志农拜访了已迁徙桐城的施有义先生，而他早就让女儿在窗口张望等候了。

　　施老先生当时已89岁高龄，因患重症“老慢支”需定时吸氧。我们乘电梯上到4楼，进门，握手，落座。见老人清瘦，却精神矍铄，眼神中流露出热情而友善的光芒。我与他神交已久，却未遑深谈。此次晤面，老人显得异常兴奋，一旦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他对我说，从1964年在凌煦之处见到我抄录的《仙方遗迹》和所写论文起，可说已经“认识”很久了。他转而面对志农，指了指我，不无幽默地说：“你是濮院老乡，但我俩相‘识’比你还早呢！”他跟我说起煦之先生，还回忆起当年县人代会期间与老中医毛谈虎先生、两县合并后与我的老师吴浩然先生的交往，侃侃而谈，不亦乐乎。我们怕他累着了，劝他休息一会儿，但他却摇着手说，今天兴奋，不妨不妨。

　　他对我尤其友好，除了说每次都会仔细阅读报上我的文章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其间，他曾经有过三次不无感慨地说：“你出道太早，太早了！”施老说这话所传递的情感,我是心领神会的。早年,我从当中医学徒时开始，就已将自己的学习心得体会以及名老中医的临床经验总结，不断写成论文发表，那时年轻不懂得人情世故……几十年后闻听如此婉转的表达,原来当年默默有知己,令我心头暖暖的，非常感动！

　　施老又说,你执笔写的那篇医史稿,有否发表我不知道，但我保存着一张竹刻肖像拓片的复印件一定要给你。说着便起身去拿，连他女儿代劳都不让，非得自己从床底下的箱箧中取出来相赠，也使我十分感动。并说，同样的复印件已经给于仲经了，仲经是我老师张菊坤先生儿子张桐夫的学生，所以熟悉。

　　一张久违了的《张梦庐先生五十岁小像》竹刻拓片的复印件，立即勾起我与于仲经等三人合作撰写清代名医张梦庐医史稿的往事：当年于就职于民合公社卫生院，与沈德新同事，沈是后珠村“眉寿堂”的后人。由于清代张梦庐与眉寿堂沈氏的特殊关系，故由沈陪同，于仲经从张氏后裔家中获得了两枚竹刻。一为张梦庐五十小像，另一枚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肖像，无题识，揣测或许是张的如夫人？

　　张千里(1784～1839)，字子方，号梦庐，后珠村(今乌镇五星村)人。自幼聪颖，长而博学，擅书工诗文。曾任绍兴府学教授、新城县训导，“所至肃祀典，勤课业，士林诵之。”(见清光绪《桐乡县志》)中年返里，处馆于同村眉寿堂沈氏。眉寿堂自南宋以来，世以医传，名闻遐迩。张与沈本至戚，又馆其家多年，博览方书，故亦精医理。后因中表沈嗣龙临殁托孤，乃弃馆行医。张千里居眉寿堂行医十四年，就诊者众，声誉日隆，为清嘉庆、道光年间浙北名医。出于对先辈名医的敬仰，我们发现竹刻肖像后，即着手撰写有关张氏医史稿。

　　当年合作的另一人已经去世。此人好收藏，广交游，曾持两枚竹刻原件，请桐乡一中美术老师刘雪樵先生拓片，以为投稿之附件。

　　这两枚竹刻，出自名家之手，具有一定的文物价值。施老所藏拓本的复印件，是他1996年5月，从一位爱好竹刻者那儿得到，复印后分赠给我们以作留念。我想不到还能重见竹刻肖像的拓片，真是喜出望外，也唤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不禁感慨系之。

　　交谈已逾一个小时，我们真的怕施老太过劳累而影响健康，于是便起身告辞。临别时，施老对我说，下回想多听你说说，你可先来个电话。其殷殷之情，我心里明白，同时也很为之感动！

　　我已想好了等开春天气暖和点再去拜访，可是后来因为忙而拖延了一些时日，到我打过电话去时，他女儿回说：施老已经仙逝了。我当场手持电话呆住了：辜负了一位老人的心意，真是追悔莫及！自那以来，只要回忆起那次见面的每个细节，总是令我怀念不已。如今，面对他所赠送的竹刻拓片复印件，睹物思人，使我更加深切地缅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