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善良依旧打动人心

　　对《芳华》，我并不赞同把它当作青春片，应该说是一堆故事恰好发生在青春时代而已。这些故事的影子可以在《归来》中找到，可以在《活着》中找到，可以在《霸王别姬》中找到……《芳华》与它们的不同之处，是淡化了荒诞。

　　开篇在举着领袖牌子游行队伍中追逃走的猪之后，荒诞让出了重要位置，让原本隐秘的激情走到了前台。一群被集体价值观裹胁的年轻人，出演各自的性格。她们恋爱、偷偷触碰。一切触犯禁忌的事在集体主义已经不太华丽的外衣下悄悄进行。集体的一统性成为打击何小萍的依据，偷拿军装拍照，训练时浓重的汗味，这些无法集体化的方面都成为集体攻击的标靶。不合时宜的倔强，成为何小萍生存的依靠。文工团进行解散前的慰问演出，作为观众的何小萍听着熟悉的音乐走到外面的草地上独舞，周围屋子里的亮着的灯给足了光，空旷的草地任她驰骋舞步，可是她依然不合时宜，她精神失常了，欣赏她的只有一位精神病医生。可是她舞得那么美，连谢幕都如此完满动人。

　　以集体主义面目出现的是被称为“活雷锋”的刘峰。他并不是因为这个称号才做尽好事，他心里是真装着大家。这个大家当然包括何小萍，何小萍从他身上嗅出了善良，她倔强地信任这善良坚持活着。邓丽君的歌撩起了集体主义的袍角，他向林丁丁表白了心迹，激动地拥抱林而被人撞见。可惜那时人们还不懂“都是月亮惹的祸”，降临的只有冲动的惩罚，他的人生被残酷的改变。

　　有意思的是一段切分镜头。林丁丁抛着媚眼半撒着娇让刘峰带她去看刘峰为班长打的沙发。刘峰把原本挨在一起的沙发搬开了一个，对谈中，两人没有共享一个镜头，切分镜喻示着两人的巨大反差。林丁丁织着手中的毛衣数落刘峰不合时宜地把进升大学的机会让给别人，刘峰开始纯情地表白，两人被左右移动的切分镜头隔离。林丁丁起身走，毛线拉长的一头在刘峰手上，刘峰冲上去拥住林丁丁。之后的剧情，随着两人对情感的不同态度向前发展，也是命运对两种性格的不同演绎。一个朋友问我，为什么林丁丁坐在沙发上，眼神不看刘峰。我想是不是刘峰作为一个集体主义理想化的产物，让人无法直视。事实上，善良有效地保留了刘峰内心的真实，但他对内心的忠诚让他成为不合时宜的人。

　　刘峰被“流放”伐木连，一个过肩纵深镜头极富意味。只有何小萍到门口送他，两人握手而别。没有记错的话，此时冯导怀了一下旧，用的是《送别》的曲子。刘峰往前走，脸上似笑非笑。后面的何小萍敬着标准的军礼慢慢模糊，最后出现一个巨大的背景，门口的毛泽东像，在纵深镜头里，刘峰、何小萍、毛泽东像构成了一线，集体主义与个人思想的挤压下，刘峰和何小萍在善良上达成了默契，这种默契贯彻电影始终，使他超越了一般的怀旧而有了人性的一点点拷问。

　　当战友们各尽所能走向自己的成功与失落，刘峰和何小萍落魄地活着，所有时尚的价值观都没有在他们身上流行，他们凭着一点点善良，活过一天天一年年。同是天涯沦落人，所有人生的不完满都在他们身上被照亮，那一刻，宠辱相忘的他们显现出让人惊讶的幸福，因为他们面对一个个离去的灵魂，活得毫无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