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看电视剧《孽债》，其中的沪语台词如今基本只记得这一句：“月饼总要吃咯。”是的，中国人传统观念里，象征团圆和睦的月饼，农历八月十五是一定要吃的，否则算什么中秋节。

　　母亲出生于苏州、常熟之间，富庶的江南农村。曾听母亲说，她十七虚岁从上海返乡务农一年，中秋节其祖母夸张地把她招到跟前，不过是让她和另一孩子分食一个很小的月饼。母亲的意思是祖母太小气，自己蛮可怜，我也一直以为然，但此刻突然意识到，这其实大致反映了1963年中国老百姓的生活状况。

　　1984年我考上大学，临走之前，想到不久就是中秋节，自己要过年才回来，便很自然地给邻家老奶奶买了筒简装月饼。如同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好几年后，老奶奶还跟人提起这一节，絮叨我的好处——老人家享年九十九，她出嫁时还是清朝呢。那年第一次离开家乡，中秋想家是情理之中的事，晚上回到寝室，只见床头放着两个月饼，是班长来分发的，不用说，那一刻，心里有暖意。

　　中秋的浪漫，在于赏月。一次，女儿举着托儿所发的月饼到阳台找月亮：“老师叫我们回家照着月亮吃月饼。”可是天公不作美，正下小雨。“爸爸，我就照着灯吃吧！”女儿拿月饼对着远处高楼上一盏明亮的红灯，欢快地说。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机变，随遇而安。

　　转眼女儿已上大学，月饼总要吃的，可是她在大连。我和老婆毫不犹豫，将整盒月饼从浙江快递到东北。三年后，女儿又远赴美国实习，还好，她在中秋前夕及时从大洋彼岸返回。

　　记得新千年前后，小城流行鲜肉月饼。有人街边现做，中秋节那个火啊，队伍排老长，一个钟头不一定能轮到。我在一旁久等，心里实在怀疑那肉的质量，也不满意现场的卫生状况，无奈家人想吃这个。

　　月饼时令性特别强，中秋节当天受热捧，第二天即无人问津。我这人喜欢甜食，多年以前曾经于中秋之后买降价月饼。月饼无非是一种吃食，我实实在在把它吃掉，丝毫不浪费，因此并不觉得买便宜货有什么不妥。不过近几年好像买不到了。中秋一过，月饼随即销声匿迹，据说是拿到厂里回炉，来年做成月饼再卖，不知是真是假。

　　去年中秋前夕，一天下班回到家，看见老婆正忙碌，竟然是在做鲜肉月饼。我尝了一个，感觉比以前买来的肉月饼好吃得多。这很正常，首先老婆选购的肉就是好肉。我当即发到朋友圈夸赞。于是老婆很开心，马上也图文并茂发了一条：“一个人在家做月饼。第一次。有点紧张。还好成功了。”

　　前几年，市场上的月饼越做越高档，过度包装，多用于送礼，买者固然多半不吃，被赠予者也未必会吃，月饼简直要脱离食品范畴。这十分怪异，我不认为是什么好现象。

　　所以我乐见老婆亲手做月饼。葱、盐、麻油、黄酒、鲜酱油、生姜末……就是这么平易，家常。月饼总要吃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