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乡唯一 新闻门户

头发去哪儿了

2017年07月26日 08:31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作者:庄丰石

  一

  儿子从小到大理发,基本上是由我领着陪着他去的。

  出生时光溜溜的一个秃瓢,长到满月时,也没几根头发。满月那天,母亲请了镇上的老师傅,也是我的大舅公,拿把小剃刀,给他头皮上刮了几下,收获了几根如细丝般的头发,淡黄,绵软。母亲把这几根头发和一根红线拧成一股,坠在一颗桂圆的蒂上,大家也说不清这代表着什么,但都知道这里面总有美好的寓意在其中。这股发绳我们一直保存得好好的。最近搬家,拿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心里满是甜蜜温暖的回忆。

  到了他三岁时,头发慢慢地长齐了,变粗了,也黑了不少。我便带他去住家附近的一家个体理发店里理发。走过一座水泥桥,店就在桥堍头,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理发师是我一位小学同学的妈妈,我们一帮同学以前经常去她家,都叫她阿姨。阿姨见我去,忙说,好久不见了,都有儿子啦!边说边搬把小椅子放在大圈椅里,我一把抱起儿子,让他端坐在小椅子上;阿姨给他围上一条毛巾,又拿出一把小小的电剃刀调了调,便给他剃了起来。

  儿子个性乖顺,理发时不哭不闹,不用我用力地摁着。阿姨一边剃,一边跟我闲聊,问起我这么些年生活的轨迹,还不住地夸赞儿子,说他听话,安静,给他剃头省心。说着说着,自然就引到我们孩提时代的事情,说起我和她儿子一起去酿酒厂闹腾的笑话,说我们吃了一大堆酿酒的番薯干,气得保管员大骂我们一通。

  她儿子,我小学时的挚友,长得虎头虎脑,很可爱,数学方面有天赋,同学们都挺佩服他。可惜可痛的是五年级时,一个多月连续的低烧后,他被查出患上了白血病,虽经多方救治,但还是在小学毕业前夕撒手人寰。一晃近二十年过去,现在我带着我的孩子走进了这间理发室,自然会触动深埋于她心底的盘根错节的痛苦之根,此刻她肯定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要是没有那场悲剧,她应该是位幸福的奶奶了。虽然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细心温柔地推着剪子上上下下,但是我依然可以嗅到那股淡淡的苦味。去了几次以后,我不再忍心过去了,每去一次,阿姨肯定会回想一次。时间只是盘踞在伤口上那层厚厚的痂,痂下的鲜血还在不停地涌动。我不好再去触碰。

  二

  后来,我领着儿子去了城南,城南街,我儿时与少年时代生活过的地方。大舅公有个徒弟在那里开着一间理发屋,主人叫金南,我少年时代的头发就是由她打理。这是间极简易的小屋,一张大转椅,当面大镜子,七七八八的理发工具散放在柜子上;门外一个煤炉,一把大水壶,十几把热水瓶分列左右,大水壶日夜不歇地烧水,理发店里最不能缺的是热水。摆上一把小椅子,儿子自己爬了上去,手脚利索。金南师傅也夸赞儿子的安静,她指着儿子脖项后面的一个小窝让我看,你看,你看,你儿子跟你一样,脖子后面有个小凹凼,这里的头发最难剃了。你小时候也这样,那一撮儿头发都长成一个小尾巴了,不是嘛,儿子的小窝里不正是长着形似小尾巴的一撮头发,真像小乌龟的尾巴。就是啊,你们父子两个都长着“小乌龟尾巴”!待儿子理完后,我也坐下来剃,金南师傅对我头部的环境更是了如指掌,轻车熟路,一绺绺乌黑油亮的头发滚落下来,不多久就汇聚成一团。理完后,金南师傅用扫帚扫了扫,把儿子的那小堆头发和我的头发扫在了一起。

  金南师傅朗声“笑话”我们。笑声吸引了隔壁的茅爷爷,一位“老上海”,他也来助兴,他一天三顿酒,人永远兴奋着,他也凑过来看看我们父子俩的脖颈处,也发出哈哈的大笑声,屋里就更加热闹了。门外的水壶也烧开了,水壶盖被蒸汽顶开了,‘咯咯’地“笑”。

  再后来,工作调动,举家搬迁到县城里。找的理发师依然是熟人,我初中同学的父亲了,也是当年镇上的一位好把式,退休后也随儿子搬到了这里,也不愿意闲着,租了当街的一间屋子开店,当我们得知他老先生也在这里时,就把全家老小的头都交给了他。他剃的发式平稳,母亲最相信他了,我也愿意去他店里,店里的陈设普通如金南师傅的店,干干净净,一进门,尽收眼底。用画家吴冠中先生的话来说,“那些个‘案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瓶子里盛着各式各样的液体,经过玻璃的耀光、镜子的反射,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我似乎感到面对什么陷阱,不敢进去。”

  每次去理发,儿子最开心了,因为可以乘坐我的踏板车去,他人站在前面的踏板上,双手抓住两面反光镜的把儿,一路大呼小叫,好不开心!小男孩天生就对速度与机械感兴趣,我把车子开得再快点,他就更加兴奋了,嘴里乱七八糟地念叨个不停,俗话说得真好,“七八岁,猫狗都嫌他烦”。说的就是他。儿子已经用不着小椅子,挺直了小腰板,泉煜师傅一点也不费力,三五分钟就可以把他的头发理好。

  有时在回家的路上,我故意把车开得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他就笑个不停,嘴里喊着“再来,再来!”我当然会满足他的要求。就这样,每一趟“理发之行”,便是一次兜风的好机会,树阴浓密的凤鸣路,你可曾记得我们父子俩的笑声?

  三

  理发是个累人的活,泉煜师傅也上了年纪,做了几年,他就歇手不做了。于是,我们“转战”小区门口的一家理发店,店名取得很有意思,叫“曼条丝理”,是家夫妻店,手艺也不错,店老板也算是半个老乡。去了几次以后,大家都相熟了。又因为就在小区门口,所以慢慢地,儿子就独自一人去理发了。尤其是上了初中以后,头发长了,到了星期天,他就跟我要点钱,自个儿就“噔噔”地下楼,很快又“噔噔”地跑上楼来,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小平头,花不了多少时间。

  有时想去理发时,我们大人正巧都不在,他也会去,他有“私房钱”,每年春节时,大人们给的压岁钱不少,我们留了一部分给他,放在他的书桌抽屉里,由他自取,也算是培养他的一点“用钱”意识,他也不会胡乱去花。每到这样的场景,我们回家时,发现他的头理好了,就免不了要“赞扬”一句:“小伙子,挺精神的嘛!不错,不错!”

  最近一次倒是我与他一起去的,念高二的他周末返家,说要去理发,这次还真的我陪着他去了。我们搬了新居,搬家之前的一个周末,儿子跟我探讨过这个问题,以后去哪里理发,我的回答是,那还不简单?继续“曼条丝理”啊,老爸开车陪你去啊!

  是夜,雨意阑珊,晚饭后开车去,正好没有其他人,儿子先理,一团团浓密的头发从他头上剃下来,散落在围布上,地上,我坐得近,一股好闻的青春的油脂味在鼻底荡漾开来,真香!转眼间,又一个小平头理好了,镜子里的他,脸部更加棱角分明了,剑眉朗目,眉宇间流动着的是少年人的英气。等他理完,我也坐下来理,其实我也就是应应景,两边的鬓角稍微整饬一下就行了,顶上早已不再热闹,中间地带一片“盐碱地”,全靠“地方支援中央”。一圈剃下来,围布上飘下来几簇头发,理发师把它们抖落在地上,撤去围布,我站起身来,理发师用帚扫了扫我的头发,几绺细细的、淡黄的头发丝,把它扫进儿子那堆头发里,“一头羊混入了一群羊,结果还是一群羊”,我的头发几乎看不见了。

  我的头发去哪儿了呢?

桐乡新闻网官方微信
桐乡新闻网官方微博
桐乡新闻网官方微信
所属专题:
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新闻标签:编辑:吴俊华
相关稿件:
桐乡新闻网版权声明:

① 本网(桐乡新闻网)稿件下“稿件来源”项标注为“桐乡新闻网”、“钱江晚报今日桐乡”、“嘉兴日报桐乡新闻”、“桐乡电台”、“桐乡电视台”的,根据协议,其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稿件之网络版权均属桐乡新闻网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 未经本网协议授权,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发表。已经本网协议授权的媒体、网站,在下载使用 时须注明“稿件来源:桐乡新闻网”,违者本网将依法追究责任。

② 本网其他转载稿件涉及版权等问题,请作者或版权所有者在一周内来电或来函。联系电话:0573-89399348 市府网:559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