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逍遥游》载上古有大椿长寿，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所以世人称父亲为椿庭，希望能永浴这如山般的父爱。可惜，人寿有数，我的父亲陈高峰5月29日在桐乡市颐康养护院逝世，享年95岁。虽然高寿，但父亲的去世让我哀思不止。

　　父亲十三年前患前列腺癌，经治而愈；三年前患老年痴呆症，临终前那四个月，养护院精心照顾，家人每天看望，父亲虽思维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生活也常常不能自理，但此期间过得开心愉悦，让我心觉宽慰。

　　那天，端午节小长假期间，我上午8点到时，电梯口就有人说，高峰有点发热，38度，医生正在看。我急急上到4楼病房，见父亲坐在床上，护工阿姨正在喂药，早粥放在一边还没吃。见我来了父亲似乎很高兴。随后孙子带着刚摘的枇杷也来看老人，他的表情更高兴了。我当场喂给一颗枇杷，他连声说好吃。因为是假期，没多久我妹妹带着丈夫来了，病房里热热闹闹。待做好皮试挂上盐水，已快10点钟了，孙子、女儿先后都回去了。突然，父亲呼吸不畅，虽然立即抢救，但是病情急转直下，没想到上午10:25就过世了。

　　在父亲最后的岁月里，养护院的医生、护士、勤杂工和病友都跟他友好，无论年龄大小都热情地称他“高峰”。父亲年轻时开染坊店，顾客都叫他高峰。晚年我有意识地鼓励大家叫“高峰”，希望能有助于恢复记忆。虽然记忆不佳，但是听到有人叫“高峰”，父亲不仅会应答，还会点头微笑，一如当年接待顾客。对阿姨的照顾，他常说“对勿住”、“呒罢唔”(即不好意思)，有过好几次交代我要付钱。有两位阿姨跟我说，别的痴呆症患者都责怪子女不好，可高峰不论脑子清爽糊涂，问他总说好，说家人个个都好。

　　我与父亲相处七十余年，几十年来的经历一直在脑海徘徊。我小的时候很怕父亲，但凡做了错事或不听话，他打屁股很痛，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因为越哭越打得凶，也不敢喊祖父“救驾”，唯有赶快认错求饶。我现在回忆起来，还真的从那时起就已认识到父亲是为了我好。

　　父爱如山，这多年来我切身的感受实在太深了。十多年前，父母都已耄耋之年，两人商量后，由父亲预先写下“丧事简办”的“告示”，特意交代海外孙辈“万里迢迢隔重洋，不必奔丧情更长”的亲笔字据。父亲说，万一将来乡邻指责，就张贴出来。这无微不至的关爱，一直延续了几十年，他时时、事事、处处都在替儿孙着想。我们偶尔也有争执，每当此时，或母亲劝，或喊一声爸，气氛就立刻冰雪消融，反而增进了父子间的感情。脑海中的往事实在太多，太乱，一时间竟然无法完全表达。

　　父亲节临近，可我的父亲却已经走了。许多年以来，父亲节我或送书籍，或送笔墨字帖，同时送上一声问候和祝福。而今年，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地说一声：父亲，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