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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怎样读起书来的

——记恩师徐树民先生

2017年06月07日 09:01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作者:郁震宏      

  我生性贪玩,玩到十几岁,终于厌烦了,觉得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于是便想读一点书,胡乱自学了一段辰光,不得其门而入,家父虽不读书,亦知读点书是好的,于是便带我去徐先生处。

  先生是家父的堂姐丈,我的五曾祖母又是先生的堂姐,于老底子而言,两家可称姻戚世交的。因此,关于先生的好读书、学问大,寒族中比我长一辈的人大多晓得,且颇有些有趣的掌故流传。家父第一次带我去先生处,是在一个夏日周末的午后,天气烦热难耐,待至坐定,听先生讲“半江瑟瑟半江红”,于平淡处见学问、情趣,我听了,顿有“大暑去酷吏,清风来故人”之感。

  徐先生是中医,那时候,他住在城里,每个周末到上市老家坐诊。我家湘漾里与先生老家相去十几里路,二十多年前,倘若村里有姑娘找了个十几里外的男朋友,做父母的一般是不太会点头同意的,原因就是一个字——远!我第二次去先生家,一个人骑了辆破自行车从湘漾里出发,一路坎坷而曲折,又不熟悉路,骑错了几个地方,问了人才到先生家,大约要一个钟头的样子,坐上一个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暗了。对于父母而言,一个毛头小伙子骑这么远的路,相当于他们到上海卖甘蔗一样,完完全全可以算是“出远门”的了。我自小贪玩,这是父母最清楚不过的,因此,我常想,在父母的心里,所谓“新造茅坑三日新”,我最多去个三四趟,绝不会坚持下去的。

  然而从此以后,我每周都去先生处,成了一个固定的生活习惯,祁寒酷暑,从无间断,十几里路上的小地名、一草一木、一坑一洼,皆成为生命深处的一抹暖色。如是多年,一直到我找对象、结婚、为人父,只要没有特别的事,还是照例去。于我而言,这并不是“坚持”,完全是自然而然的事,每当周六,吃了午饭,一放下饭碗,便骑了自行车去先生处。先生看病时,我在旁看书;先生看病之暇,便听先生讲书,坐一个下午,回家每近天暗,所谓“吾乐此,不疲也”。前几年,有朋友同我说:“你真不容易,坚持读书几十年。”我笑说:“一说坚持两字,便有苦的意味在里面,然而于我而言,读书犹如吃饭,是自然的事,总不能说我坚持吃饭吃了几十年吧!”

  先生是中医,十四岁即入吾乡名医邓方濂先生之门,至今六十多年,“医”之一字,贯穿了先生人生的大部分。先生爱中医,我年轻的时候,先生颇希望我能学医,可惜吾性鲁钝,虽然也喜欢读医书,若夫《内》、《难》、《伤寒》、《金匮》以至《温病条辨》、《临症指南》、《衷中参西》之类,年轻时也曾通读一过,然而“见异思迁”,不是把医书当史料、文学读,就是当作训诂学材料读,因此于医学一道,始终未能入门,有负先生之教多矣。

  先生之学,虽以医为底色,但又绝不限于医,古今中外,无所不读。先生为人亦如之,无适无莫,光风霁月,动容周旋皆中于理,《庄子》“目击道存”四字,先生足以当之。先生年轻时候“身丁盛世”,其学皆自艰苦得来,我多次听先生自述年少为学经历,因此也知道一些。先生曾有赠我诗云“郁生琬琰才,沦落在尘埃”,我殊不敢当,在我看来,此即夫子自道语也。我在毛头小伙子的时候,先生说到读书,常引孟子“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以及朱子之说:“读书无别法,只管读,便是法,读来读去,自然晓得。”此二语,我现在也常同比我年轻的人说。

  记得二十岁那年,先生说起《说文解字》,从段玉裁说到朱骏声,他遂拿出一部《说文通训定声》,感慨道:“这部书,我年轻时只读了半部,后来因事耽搁,哎,读书不易如此!”先生又说:“训诂之学,是读古书的基本功,古之大家,皆有小学功夫。”我知道先生的意思,从此以后,遂开始读《尔雅》、《方言》、《说文》、《广韵》之类的小学书来,不料一读就极喜欢,一直至今,虽然所得甚浅,倒也混得了不少饭钱。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先生老矣,我自己也已四十多岁了。人到中年,回首当年,每每想起在上市乡间与先生一室相对的情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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