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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戏

2016年08月10日 14:35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作者:悦子

  看戏,本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还是小时候,冬天农活忙完的时候或者是春节里,大队里(当时我们总这么叫。大队相当于村,小队就是一个小组。比如一个大队里有十个小队,其中的任何一个就叫小队。我记得我家属于七队)会来戏班子。是大队里请来的还是他们自己来的,年少的我就不知道了。

  戏班子来了,那是一件很热闹的事情。小孩子肯定会跑去看。戏班子驻扎在大队大礼堂边上的公房里,做戏文就在大礼堂。其实,那些个越剧我是听不懂的。我妈总是说,“怎么会听不懂,他们就跟说话一样。”我倒很喜欢看那些演员的幕后。因此戏班子刚来的时候,我总是去看他们搬东西,走上来。记忆中戏班子好像都是坐船来的。他们坐进公房后,我会去看他们戏下的日常生活,他们聊天,洗脸,刷牙,在年少的我看来都非常好奇。应该是很难将一个个盛装化妆后的戏里人物与平常人相关联。我觉得乡村里的很多大人也是一样的想法。若干年后的今天,老人们在看戏的时候,总是对大幕张挂不严密、上下场道具演员自己搬动、以至于幕后的一切看得很清楚的状况很是不满。也许是因为幕后的神秘感缺失了。

  虽说我看不太懂台上戏文。但是,去看戏文,肯定是戏外的重头戏。我妈,我奶奶,我爷爷,都是十足的戏迷。我爸不喜欢看。几个人里数我妈最专业,她对那些越剧的名称,诸如《何文秀》、《血手印》、《梁山伯与祝英台》、《碧玉簪》、《王老虎抢亲》、《红楼梦》等等,简直是如数家珍,而且记得每一个剧本的唱词,还会唱。我是很羡慕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青天白日门关紧……垫块石头就看得清……第一碗……第二碗……”这些唱词在我的耳朵里熟得不能再熟,是我妈哼唱的时候我听懂听熟的。于是乎,真正看台上的戏时,这些句子我也能听懂了。我妈这样爱戏文,却实在难得去看戏,只因她是裁衣师傅,终年忙碌,白天到别人家里做,晚上回来,还要在自己家里开夜工,做堆积如山的衣服。

  别人家在有戏看的时候,都是早早吃完晚饭,搬一个条凳,大人领着小孩去看。越去得早,就越可以坐前面。记忆中,我好像没有这样的温馨与安全感。为什么说“安全感”呢?因为看戏,实在是太拥挤了。在一个大礼堂里,“水泄不通”根本还不足以形容。是密排,一个一个人按照最大限度地挤压密密布排。这样的人群,只要有一点点挤动,就会形成波浪式的涌动。一阵儿“舒缓”地往前涌,再一阵儿往后退。这时候,农村里那些疼爱女人的男人,就会表现出男人的伟岸,他挡起手臂,不让边上汹涌的人潮推挤到自己胸前的女人。有这样表现的人是很少的,一般是暧昧关系的居多。因此,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起哄推挤,以达到自然亲热身边某个想要接近的人的目的。现在想来,我很奇怪,这样的推挤倒没有发生一起踩踏事故。周边的窗户是密封的,本事好一点的人可以挂在窗子上,那应该是最惬意的,不用受挤压,又可以看得清台上。还有最优越的看戏位置——台上两侧的台阶。那里,我是坐过的,大人肯定是不好意思坐那里的。而且,有时候,台上戏班子里的人会赶。因此,人肯定不能多。

  这样的一个看戏场面,若干年后,我读到《巴黎圣母院》,开头的那个狂欢节拥挤场面,我深深好感和共鸣。

  说是看戏,戏里内容,我真的不感兴趣。有些,我甚至害怕。最怕的要数《红楼梦》,那些悲悲戚戚的哭泣,幽暗的光线,凄苦的场景,当年的我害怕极了。现在也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害怕。还有冗长的唱词,慢得等不及的“啊……”听不懂的内容,我不知道当年为什么总要去看戏,也许就是“赶热闹”而已。

  而今·看戏

  中间隔断了几十年,“看戏”这个词,这个内容又忽地在我的生活中冒出,并且是比较频繁的几率。相当热爱的感觉。

  是因为乌镇的戏剧节吧。乌镇,二〇一三年举办了第一届戏剧节。乌镇,如幻如戏,如此理想国在眼前,定当一睹。二〇一三年五月十九日,仅仅挨着戏剧节的尾声,赶到乌镇。往日素洁古朴的小镇,街头巷尾,一段段剧情在上演,色彩斑斓。没有注目于具体哪一个点的哪一场戏,只是看,只是迷。那天乌镇烟雨迷蒙,真是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我想,我看的是缤纷,我迷的是氛围。二〇一四年十月三十日第二届戏剧节开幕,极其有幸,在水剧场观看了开幕大戏《青蛇》。那夜,露天的水剧场,雨一直在下,粼粼水面的舞台,白墙黑瓦的幕布,蛇,人,佛,演绎爱恨情。耳畔久久回响着白娘子凄厉又执著的声音:“我是蛇,可是我爱。”一生一世的契约,敌不过一颗心。爱不是演绎出来的,爱是爱出来的。戏剧这种形式,震撼了我,剧本的内容震撼了我。当电视电影吸引你的时候,你多么想近一点再近一点,你多么想搬开银幕。戏剧,就是这样,去除了那一层幕布,生生地在你眼前,表演给你看,你可以感受到真切的呼吸,聆听到真切的声音。凄厉的,哀怨的,让你情动于衷,让你想要走过去安慰。在情爱前,直觉永远大于理智。白素贞的爱是直觉的。许仙的爱是理智的。直觉没有附加,理智附着了太多。我从来没有那样迷恋过《白蛇传》,是戏剧这种艺术形式的力量,还是年岁经历的力量?

  好吧,这样的看戏经历注定了二〇一五年第三届乌镇戏剧节我如约前往。《我们存在》隔位就座的独特观看模式,戏剧背后巨大的名声,国乐剧院古典的氛围,毫不犹豫,成为首选。无论怎样,都无法抵达原声,但是塔干卡剧院的演员们还是在努力模仿,是无力的挑战,也是最有力的复原,复原曾经的存在,复原艺术的存在。复原艺术的存在,也是复原曾经一代一代人的努力存在。历史的车轮从来都是滚滚向前,但是,历史从来都是一条不停歇的河流。有他的过去,有他的现在,有他的未来。尽管人永远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永恒轮回也不可能,但是,可以证明永恒存在。

  走笔至此,回头看前文,再凝视“戏剧”这个词,低头问自己,这个戏剧还是老底子大队里的“戏文”吗?无疑,它们有一个同样的书面名词,叫“戏剧”。

  戏剧在我心头的复出,肯定还源于家乡重新把剧团请回。春节里,一场一场地上演往昔的戏文,这是要丰富人们的业余文化生活吧。可是,在我眼里心里,就是复原了曾经的氛围——那个在大礼堂看戏的氛围。没有沧海桑田的感慨,也难免会有恍若梦中的感觉。于是,我爷爷一个人会晃晃悠悠去到村里看戏。围廊靠椅敞开式大台,以及图书馆等活动中心,构成了店街塘村文化礼堂。新的文化礼堂坐落在店街塘塘河的南面,与记忆中的大礼堂隔河而居。我不知道,现而今我从未进去过但是依然存在的那个大礼堂,是否会在对河戏剧的咿呀声里,回忆起自己往昔的峥嵘岁月。

  去看戏,成了春节里又一出重头戏。那天,正月初三,阳光灿烂,母亲居然陪我看戏去。我,我母亲,我奶奶,我们三个人,把家里的大门一关,就到文化大礼堂看戏。戏还没有开演,母亲到对面茶馆里搬了一只条凳,奶奶去小店里买了瓜子。久违的需要。我知道,是我们相互的陪伴。我很想陪她们,她们更想陪我,其实是留我。每次到母亲家里,母亲都会说今天总可以晚点回家吧。每次,我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说要早点回去,我有太多“自己的事”。那天看戏的人并不多,其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到达曾经的拥挤场面。而且,真的是去看台上戏的人更少,以老人居多,他们会尽力坐在台下中间靠前位置,一如当年。台下周边的人,多数是去看看戏的场面而已。他们不关注戏的内容,不会长时间停下来看一出戏。我们三人坐在一只条凳上,很靠前。台上的每一个位置都能看清楚,周围没有一个人会来挤我。这多么奢侈。

  这次的剧团,据说比较简陋。我奶奶说,台都没有搭好,意思是后面的幕布之类都不够体面。更让老人在边上有说法的是,他们居然上下场自己搬道具。看着台上刚才还是盛装出演的演员突然卸下服饰在那里搬桌椅,是感觉很奇怪。我们总是以看不见为神秘,等到一切大白于眼前,心中分量立马降低。其实,无论台前幕后,都是人而已。现在,我明白了。演出的尽是折子戏,一折一折很短,加上没有字幕,要听懂依然很困难。但是,我居然很欢喜。水袖挥舞之间,眉宇投足之间,缓慢咿呀声里,我足够凝视,足够谛听。欢喜若狂的贾宝玉,面对着红头巾下的林妹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微笑的。可是,他怎知,金玉良缘哪里敌得过木石前盟。我没有沉浸在贾宝玉的欢天喜地里,我哀伤着被囚禁的爱情。美好被囚禁,被毁灭,就是悲剧。人,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制造悲剧的能手?眼前不断有人来,有人去;边上不断有老人说,“这样一个人唱唱就没啦?”“连个插片都没。”(我估计所谓的“插片”是指敲敲打打,翻跟斗纠葛等之类。)看看右侧的奶奶居然在打瞌睡。左边的母亲倒兴致盎然,“《王老虎抢亲》还要好看”,“这是祥林嫂的第二次结婚,第一次是嫁给祥林……”

  我抬眼看看周围,台上戏的内容,依然是以前的;台下看戏的场景,有变的,有不变的。抬头,蓦然,发现蓝天白云,阳光灿烂,我知道,我身在何处。以前,是回不去的。现在,总比以前好吧。以前的戏,可以搬到现在,搬到将来演,以前的氛围,我们可以营造再营造。想起《我们存在》的剧情,一遍又一遍模仿,一代又一代人模仿,即便无法到达,也接续起了曾经与现在与将来。

  如此,我就一直愿意看戏。看戏,在我心里,是一种仪式,是一种存在,是一种恍惚。恍兮惚兮之间,有些东西永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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