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凌晨两点半我就起床，两点四十分就出门直奔乡下。

　　四周死一般寂静，而且黑魆魆。我这个长期居住在城市的人，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黑魆魆”了。

　　做男人的一个好处是，即使在这样一个时刻，也不用担心有谁会对单身的你劫财劫色。换了是女人，深更半夜又是僻静幽暗，你倒试试看！

　　三点时，我已在乡下田畈里。

　　白天就没什么像样的路，此刻就更没法走了。杂草丛生，繁荣昌盛。小时候每天必做的功课是割羊草，可那时普天之下哪有什么草啊！而今简直换了人间，倘若把羊们直接扔在草丛里，估计转眼就如泥牛入海，再也找不见。

　　想起诗句“杖藜扶我过桥东”。现在分明是杂草扶我过小道。

　　露水很足，走了没几步我就湿身了。

　　乡下不久将拆迁，须搬祖坟。堂兄们郑重其事，请教算命先生。那先生说今天是黄道吉日，凌晨三点是好时辰。

　　今天要搬的是整个家族的祖坟。堂兄们的意思是我们有这么多男丁，理应自己动手，而不是出点钱叫别人帮忙，这不是钱的问题。

　　在我们这个家族，我这一辈的男丁共有九人，我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三点正，准时开始祭拜。

　　首先祭拜的是从几里外的新板桥搬到帮岸头这个小村落的第一代老祖宗，我们是这对躺在地下的夫妻的第六代子孙。推算起来，此坟离现在大约一百五十余年，大致是鸦片战争前后，基本上是道光年间，不过也有可能是在咸丰年间。

　　这样的场合，总是要感叹生命的脆弱，人生的短暂。

　　然后又转到附近，祭奠第二代和第三代祖先。

　　天亮后，又回到第一代祖宗的坟前，开始挖掘。

　　我感叹于清朝青砖的优质，灰泥的坚固。相比之下，人的骨头已有些支离破碎。我捡到手上，小心谨慎。因还要赶回家送女儿上学，六点十分我匆匆离去。后来听堂兄们说，祖宗那颗颗牙齿完好无损。

　　六点半回到家，在门口换下沾满泥水的裤子、鞋子以及袜子。得知我当时并没有戴手套等，妻子急了，扔给我一句狠话：“以后休想再碰我！”

　　在她看来，我极有可能已经沾上了坟里的毒气。

　　百年老坟，又是自己的祖宗，有什么要紧啊。至于这样吗？真是的。

　　不过刚才在坟前不小心弄破了手指，出了血，等会儿上班后，去校医那里涂点药水，倒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