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图书馆，偶然发现一本孔明珠女士的散文集《七大姑八大姨》。没有一借来就看，想当然以为文笔未必好，猜想之所以小有名气，多半是沾了其父亲乃至姑父的光。也没有不看即还掉，而是接连续借两次，毕竟，作者也算同乡，我想知道她到底写得怎样。

　　出乎意料的是，捧起书就放不下了，一篇又一篇，很快津津有味全部读完。

　　全书收录文章47篇，均是人物记。大多短小精悍，关键是以白描为主，作者自称“每一篇几乎都是一挥而就、从手指中自然流淌出来的”，语言晓畅，读起来相当轻松。加之人物有故事且性格鲜明活灵活现，颇耐看，感觉介于散文和小说之间，像那篇《戆三妹》，略夸张，应该是小说。作者在后记中也说自己“文体一向是比较模糊的，像小说，也像散文，像纪实，也像虚构”。

　　不妨通过几个实例，具体感知孔明珠的风格。作者留学日本期间，曾在一家小酒店打工，《桂子的财运》写老板娘桂子珍视家庭，“当我对老板露出一点儿笑脸的时候，她的脸马上抽筋”，而作为精明的生意人，“桂子笑起来很好看、很诚恳，可笑容收起来比谁都快，客人如果猛一回头，准会看见截然不同的两张脸。”简洁明快，生动传神，其文字的效率是蛮高的。《繁和里香的婚事》中，面对前来考察自己的女友母亲，繁“脸上缺氧一样憋得不自在”，虽寥寥十来字却一样活灵活现，人物仿佛就在读者眼前，后来繁久拖不与同居女友里香结婚，“在我的眼里，里香似乎是一件待卖的精细商品……你既然没有带钱，你搓它揉它干什么？如果你没有碰过它，说不定它还能卖个好价钱的”，这个比喻甚至让笔者想到《围城》妙喻连连的作者钱锺书。

　　《带鱼西施》讲的是，“菜场由于有‘带鱼西施’掌秤，排队的人更多了，其中积极性最高的是平时懒得像死猪一样喊破喉咙都下肯起床的男人”。笔者想起大学时代，整个校园内最漂亮的女子并非女大学生，而是食堂卖菜的阿玲，排在她窗口的清一色男生，阿玲脸蛋微红，挡不住的青春感觉，确实美极，笔者内向，通常竟不敢看她第二眼。“一天又一天，师傅和菜场领导都没有想到，要击倒‘带鱼西施’的自尊心那么难，她那华丽的身姿每天准时在早市出现，橡皮围裙总是那么干净，动作不利索但是极其优美，弯腰拿东西、举起秤的样子好像演芭蕾舞剧。”荒唐年代，“带鱼西施”的这种高贵，弥足珍贵。

　　跟程乃珊一样，家族的根在浙北桐乡，笔者难免要将程、孔二位沪上女作家搁一起作比较。

　　孔女士笔下也不时出现桐乡说法，读来亲切：捋顺毛、叹苦经、轧坏道、走夜路、摆滩头、踏扁夜壶、冤家对头、走不出门(因料作蹩脚或式样难看而穿不出去)……程乃珊来自银行世家，出身名门，文字多涉上流社会；在网络被称作“明珠姐姐”和“孔娘子”的明珠则相对平民化，亮相此书的，三教九流都有，小人物居多，那篇《阿妹、阿妹妈、阿妹外婆》更是不可思议地仔细写了从乡下到大城市做保姆的一家三代人。当然，孔明珠属于书香人家，也是很有底蕴的，老爸孔另境是鲁迅的朋友，而乌镇更是被称作她姑父的故乡——茅盾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