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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之夏

2015年08月26日 08:32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作者:庄丰石

  曾住运河边,每天都与水亲近着,跟运河关系最铁的当属这里的孩子们,跟运河来往最密的节令当属暑热难耐的夏天,运河边夏天的故事,孩子们是主角。

  每年六月中旬,梅子黄时雨,淅淅沥沥,淋淋漓漓,天潮潮地湿湿,运河里的水不消几天,就漫过河埠,直逼堤岸,有一年竟然一直涨到了每家的门槛前,家人们甚至都找来砖块与泥巴挡在门前,以防大水得寸进尺。当然,大水漫涨的日子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洗衣洗菜更方便且不说;单是孩子们可以尽情地抓鱼,拆一个旧口罩,找一个晾衣架,把口罩的纱布绑在衣架的四角,再在衣架的交叉绑上一根细麻绳,一张简易的渔网就这样做成了,再往里面放上几颗饭米粒儿和两三枚铜钱,渔网就可以沉入水里,静待片刻,扯绳收网,网兜里总有几条馋嘴的小鱼儿如约而至,诸如鳑鲏与鲦鱼之类,在网里乱蹦跶;如果运气好,一网竟可以抓到十来条,几网下来,收获颇丰,交给大人,晚上放锅里一炸,酥脆喷香,佐粥的佳品。要是抓得不多,就全扔给家养的鸭子吃了,鸭子梗着长脖子,一条条地吞下去,吃完了还“嘎嘎”地叫几声,表示味道不错!

  当然,戏水是夏天生活最重要的内容。吃罢中饭,一大帮孩子汇聚到河埠头,蠢蠢欲动。但大人们有言在先,须等到太阳的影子照到街边第三级台阶时才可以下水。于是,一群打着赤膊的孩子们就坐在台阶等,任毒日照射在身上,丝毫不为所动,唯一关心的是光影的变化,一旦当阴影爬上指定的台阶时,恰如放学的铃声响起,一群人立刻蹿起来,直冲河埠头,往水里漾开去;有几个性急的则干脆从河岸边直接跳到水里,扑通,扑通,水花飞溅。

  此时的运河,已经成了孩子们的舞台,打水仗,扎猛子,踩水,追鸭子,接力赛,一个个争先鼓勇,大呼小叫,喧腾不已。也有几个人开始一个又一个猛子扎下去,等浮出水面时,手里捧着一个大河蚌,不用一会儿工夫,就可以摸到一大堆,足足可以装满一个大脚盆,明天中午就可以吃到鲜美的咸菜煮河蚌了。

  日影西斜,已快是晚饭时分了,但河里依然热闹不减,大人们尖起嗓子喊我们起来,但有几个不论你家长如何叫唤,他就是不起来。于是大人恼了,拽过晾衣的长竹竿往水里一阵乱打,嘴里还细细碎碎地咒骂几声,吓得几个调皮鬼赶紧爬出水来,要不来,真的会挨上一记“竹板炒肉丝”,拖着被水泡得惨白的双脚,极不情愿地回家冲澡换衣吃晚饭。一直快到白露这个节气了,还是每天都要下水,俗语云:白露身不露,赤膊当猪猡,管他呢!

  运河像一位宽厚慈祥的母亲,微笑着接纳了孩子们在她怀里闹腾,没有半句怨言。

  后来,运河西头的一家酱菜厂生意红火。从四月开始腌制榨菜。咸菜、黄瓜一茬茬上来。河边停满了来售菜的船只。沿河岸六个大水管吐出腥臭的盐卤水,冲入河水,泛起絮状的泡沫,顺流而下,从家门口淌过。可怜河里的虾兵蟹将,被浓浓的卤水一泡,一个个都泛着白肚,浮到水面来,半死不活地挣扎着,可好,这时河边的居民们像过节一样,各种家伙齐上阵,渔网、网兜、渔叉,一场抓鱼的“盛宴”可以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河边,激动的人们忽而跑到北岸,忽而跑到南岸,忙个不停。这时,大人们告诫我们,不可以下河去游泳。运河东头有条岔港,直通向一家乡办造纸厂,黑黄的废水吐着白沫大摇大摆冲到运河里,泾渭分明,清的是河水,黑的是污水,要是东南风起,整个小街四周全是这种气味。虽说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但有时污水成功逆袭,偷偷摸摸地沿着河边向西渗透,一旦渗透成功,这里的水族又来一次“种族大清洗”,鱼子虾孙,尸横遍野。水边的居民却又一次过节狂欢,奔走相告,收获满满。

  东西交攻,几轮下来,终致幸存的河里“居民”背井离乡,远走高飞。有一年夏天,有人竟在那条岔港里捕到一窝甲鱼,五只,大小不等。大家都说,这个甲鱼可不敢吃,肯定毒得来不得了。当初真该抽取一点甲鱼的血清,化验一下,是何因子才使你们历经磨难、百毒不侵而乐享天伦的呢?

  现在偶尔回到运河边,三十年了,老年人故去了,中年人变老年了,我们变成中年人了,酱菜厂和造纸厂早已关停,岔港口建了一道闸门。眼前的河水静静地流淌,四周一片寂静。三十年前的这个时候,该是何等热闹的场景。一切都已过去,而那过去了的一切终将成为深入心腑的记忆,这记忆,不仅仅有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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