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洲泉，一条湘溪自莫干山而流下，环小镇一圈后入古运河。古书上称“白水环绕洲如钱”，故称“洲钱”。在小镇上有一爿中药店叫做“延春堂”，延春堂有个小伙计吴小三，是东郊南泉村人，日本兵入侵那一年，吴小三十四岁。

　　 日本兵占领崇德县城后，时常来洲泉一带扫荡。一次，日本兵围住南泉村，杀了男女老少二十多人，其中有吴小三的父母和姐姐。日本兵回县城后，吴小三去收尸，三天后回到延春堂，便整天沉默着。有人说，吴小三的母亲和姐姐是被日本兵轮奸后用刺刀杀死的。

　　 立夏那天，延春堂老板和往年一样，买了豌豆、咸肉，满满烧了一镬豌豆咸肉糯米饭。中午，正要开饭，南市梢忽然一阵骚乱：“日本人来了！”

　　 老板急叫伙计上店门，自己则牵了老板娘随着乱哄哄的人流，过北桥往乡下逃去。伙计们关了店门，也四散逃避去了。只吴小三没逃，他坐在灶前，忽然抓起一把柴禾，塞进灶膛，闭住眼睛用力吹了几口气，那柴禾便“轰”地一声燃烧了，熊熊的火焰舔着镬子底，糯米饭发出一阵诱人的焦香味，四散飘去。不一会，只听得街上一阵乱糟糟，大皮鞋撞击着青石板，紧接着便有人“砰砰”打门。吴小三打开门，一群日本兵“咪西咪西”地叫着，涌进店堂。

　　 “咪西咪西，大大的香！”有几个日本兵闻到了正冒着热气的糯米饭。其余的日本兵一哄而上，揭开锅盖，哈哈笑着，手舞足蹈。

　　 “一、二、三……”吴小三望着这群被糯米饭焦香味吸引来的日本兵，心中默默地数着，“十二个。”吴小三用舀勺舀了一大勺猪油，倒进饭锅，把饭打松拌匀。那群日本兵早已各自寻来碗筷，每人满满盛了一大碗。

　　 忽然，戴眼镜的日本兵一把拉过吴小三，递过自己的饭碗：“你的，咪西咪西！”吴小三望着日本兵眼镜片后面那怀疑的眼神，便冷冷地接过饭碗，用竹筷扒了两大口。

　　 “唷西！”那群日本兵一见，便狼吞虎咽起来。戴眼镜的日本兵扒了几口饭，忽然又放下饭碗，拍拍吴小三的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来，一层一层打开，吴小三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张照片。戴眼镜的日本兵眯着眼睛深情地看了一会，递到吴小三面前。

　　 照片上，一个戴眼睛的男人，正是眼前这个日本兵，旁边一个梳着发髻穿着宽大和服的女人，极美。两人面前一个小男孩，一家三口，正微微笑着。

　　 日本兵把玳瑁框眼镜摘下来，用手帕擦着眼睛里淌下来的眼泪。这时候，吴小三心底升起一股恻隐之情，他见日本兵戴好眼镜，又捧起饭碗，这一刹那间，他想扑上前去，把饭碗夺下来。

　　 忽然，吴小三感到脑子里一阵迷糊，晕晕乎乎间，他仿佛看见母亲和姐姐正被日本兵凌辱……

　　 晚上，散去的人们陆续回到镇上，老板和伙计们回到延春堂，不禁吓呆了，只见十二个横七竖八的日本兵尸体，中间躺着吴小三，早已断了气。大家看到他手中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一家三口，正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