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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道地

2015年05月27日 08:35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作者:沈永林

  小时候家门口的长道地,是村民聚集闲聊的热闹场所,是晾衣被晒农作物的最佳场地。傍晚,吃过薄汤粥和咸冬菜的村民,从黑洞洞的房子里走出来:有老人驼背弓腰地走到摆有火钵头的人家廊屋头,一屁股坐在矮板凳上,一边与老弟兄们聊聊天,一边捏着老烟管轮流吃老烟;有年青人穿着笔挺的的确良衣裳,东家进西家出,结伴而行,赶到邻村露天操场上看电影谈恋爱;有少妇照照镜子梳梳头,怀抱婴儿轧到女人堆里,扯些东家长西家短;我们这帮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拿只铁锈斑斓的马桶箍或者粪桶箍当铁环,在长道地上滚来滚去滚得头发稀湿,直到被父母谩骂才肯罢休。

  我看过长道地上的四季变换:春天,道地两旁的房前屋后,各色花草争芳斗艳,将长道地渲染得生机勃勃姹紫嫣红;夏天,各家各户将摘下来的烟叶片,翻上竹帘后对搭成“人”字形,晒在自家道场上,有草绿色的,有淡黄色的,有紫红色的,把整个长道地打扮得五彩缤纷;秋天,各户人家将蒸熟的菊花,翻扑在夹有稻草柴的竹帘上,摆在门前房后晒太阳,把整个长道地晒得水泄不通。刚出锅的熟菊花热气腾腾,芳香四溢。晒干的杭白菊,像白花花的银子一般,是菊农一年当中最大的一笔财富;冬天,除了耄耋老人坐在廊屋头享受暖烘烘的阳光,还有寒冷刺骨的西北风和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整个长道地装扮得分外妖娆。接着,是孩子们的一场没有裁判的滚雪球、堆雪人比赛。

  我看过长道地上的人情世故。

  娶媳妇时,要算是父亲背新娘子最卖力。那是自族汉庭叔结婚那天,娶亲船刚靠近船埠头,在喜娘的一声口令下,父亲急忙上船背起头顶红头盖,身穿大红袍,肉鼓鼓、沉甸甸的新娘子——“小阿大”(名不详,大概老大的意思,她身高不足一点五米,体重一百二十斤,干起活来像男劳力),因小阿大身矮体胖,四肢(双腿双臂)皆粗,全身穿着光滑无比的真丝面料,又是新娘子,父亲有力不好使,背得父亲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最近的一桩事,要算是德泉叔娶媳妇。虽然新娘家和新郎家前门斜对着后门,但仍然用上大红花轿,新娘子“阿大”姑姑(名沈金文,隔壁友春爷爷家大女儿),在自家道场上坐进大花轿,从长道地上第二埭房子抬到河滩头第一埭房子——德泉叔家道场上,最多四十来米,实际上阿大姑姑坐还没有坐稳就到达了目的地——新郎官家。

  要算最焦急的是爱娜姑姑(德泉叔小妹)等老官。爱娜姑姑从小痛失母亲,结婚时里里外外全靠她自己操办,结婚前那个晚上,活泼开朗的爱娜姑姑兴奋得一夜未眠,当天凌晨她早早起床,点燃洋油灯,照照挂在过路边天井口柱子上那面水银早已脱落、泛出铁锈红的长方形镜子,脸色萎靡黯淡,眼窝儿有点陷,眼皮有点红肿,梳头打扮后看时间还早哩,她怀疑有人故意拨慢了那只老式自鸣钟了。一切准备就绪,天色尚未放亮,先在闺房左顾右盼地坐了一段时间,接着来到厢房,看了一遍称心如意的嫁妆,开始坐立不安地等待。新娘子望穿秋水地等着,她越等越焦虑,后来竟顾不上面子夹里了,身穿大红袍的她索性跨过大门槛,笑嘻嘻地走出屋檐口,来到河滩口道场上和大伙一起立等观望,渴望娶亲船早点到达。故而,后来,村上人碰到焦虑不安的事情,就说:“爱娜等老官。”

  生孩子时比较讲究的人家,从婴儿出生三昼开始“拜太精”放炮仗,到满月那天剃满月头“摆满月酒”又放炮仗,到百日那天办“百日酒”再放炮仗,在周岁那天大办“周岁酒”再次点燃炮仗,这样前前后后一共要放四次炮仗。

  去世老人时,一般过了“五七”三十五天,也就是除“座台”烧祭品之后,长道地上又恢复了平静。农村办红白喜事都要三天排场,当天报老(丧),上门通报死者家属等相关亲戚,现在简化了,除了主要亲戚外,一般以电话通报为主;第二天办丧事吃豆腐饭(素酒);第三天做棺材亭子,现在买个骨灰亭即可。有人刚过世时,除了晚上单独走过他家门口背脊上感到凉丝丝外,每天早晨和傍晚传来凄凉的女人哭泣声,哭声也有真有假,有的是真诚的,哭出了她们的心声,有的是虚假的,是棺材横头画花给别人看,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哭声,一般都要哭过“头七”,长道地上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我看过长道地上杀过年猪:那时的农家过年,不光要前前后后打扫卫生,家家户户还要杀猪宰羊,杀猪,除了杀病猪宰割死猪肉外,一般像模像样的人家不会小家子气地杜弄弄,都会大大方方地掏腰包请客手——屠夫,不请原安兴公社民丰大队大树下小队“梅花阿六”(姓名不详,梅花,来历不明,阿六,大概在家排行老六的意思。现已过世),就叫本大队周坝里小队“杨子荣”(大名钟子荣),在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打虎上山活捉坐山雕一举成名,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形象,所以将他换了姓照样蛮开心。

  请专业杀手比较利索,前后整个过程不会超出四十五分钟。户主只要在自家道场上准备好一只酿酒缸,一架五关木梯,一只竹蚕匾,一只条凳子,一只大钵头(又称简缸),一只竹篮子,一只木粪桶,一只大脚桶,再烧开两锅子水。完成了任务后,屠夫洗手擦汗,吃过点心,拿包香烟,在主人笑容可掬的“大师傅辛苦了,大师傅辛苦了”的道谢声中,收点辛苦费背起屠篮赶场子走人。

  收摊后,女主人将放盐后浓缩的猪血,化成小方块,添加切成条状的网油,又称鸡冠油(包在肚肠外面的油)和切成小节头似的小肠烧成一大锅,再放些葱花点缀一下,称“猪血汤”,在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圈子内端来端去送一遍。我家居住在长道地中间,每次杀猪要沿着长道地挨家挨户送出不少于十六碗的猪血。当然,送的不会是白送的,吃的不是吃白食,我家在当年也会断断续续地品尝到人家送来的猪血汤,料头有多有少,油水有重有轻,汤水有厚有薄,质量有优有劣,碗头有大有小。

  岁月匆匆流逝,往事历历在目。自从我家于一九八六年开始,第一家将长道地两旁的房屋拆迁之后。如今,几乎找不到长道地的原样了,但每次回到老家时,我总会念念不忘地沿着长道地走一圈,用手上的相机捕捉即将遗弃的老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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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新闻标签:道地 一只 地上 新娘子 姑姑 编辑:匡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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