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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两方多字印里的故事

2015年04月20日 07:51来源: 嘉兴日报-桐乡新闻 作者:高逸仙

  君匋艺术院藏有吴昌硕刻印章共152方,其中有两方“多字印”颇为特别,印面分别为“双忽雷阁内史书记童嬛柳燕掌记印信”、“贵池刘世珩江宁付春媄江宁付春姗宜春堂鉴赏”。这两枚印章,均为6厘米见方的巨印,一直默默躺在钱君匋先生量身定制的印盒内。边款所示,两印皆是吴昌硕为“葱石先生”所刻。那么,“葱石先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用如此精美的石章料、刻那么多字?要知道,篆刻家刻印,是按字算润格的,想必吴昌硕概莫例外。

  几经查证,“妻妾成群”的葱石先生的故事,从冰冷的印石中鲜活了起来。

  “葱石先生”本名刘世珩,小字奎元,别号楚园,安徽贵池人,光绪年间举人,是清末著名刻书家、藏书家、文学家。两方多字印印文,交待清了刘世珩的基本家庭结构:“江宁付春媄”为其妻,“江宁付春姗”为妻妹,亦为其第二个妻子,“童嬛、柳燕”为其两妾。

  刘世珩的故事得从其第一个妻子说起。光绪十五年(1889),刘世珩随其父迁居江宁(今南京)。不久,其受父母之命与江宁县广东盐课大使之女付氏完婚,这就是刘世珩的原配夫人付春媄。付春媄的名字是刘世珩取的,她原来的乳名叫“小凤”。

  媄,读音为“美”,古义仍然是美好的意思。“媄人”比美人更进了一步,不仅仅指姿容美好的女子,还借指有才德的人。可以想象,刘世珩对这位“媄人”是如此的心仪。可惜的是,付春媄在光绪二十年(1894)正月溘然逝去,走完了21年的花样年华。几年之后,付春媄的妹妹嫁给了刘世珩,乳名“小红”,后更名为付春姗。

  刘世珩三十三岁时离开南京,到京城做了直隶财政监理。在北京临时寓所中,他为付春姗专门构筑了一所爱巢,名作“宜春堂”。每天,刘世珩忙着做他的学问,付春姗就在一旁依着古籍旧书,描摹书中珍贵版画进行制版刷印。后来的《宜春堂景宋元巾箱本丛书》、《暖红室汇刻剧曲》中大部分版画,皆出自付春姗之手。

  辛亥革命爆发后,刘世珩不愿赴民国政府谋职,弃置了北京宜春堂,携家眷奔赴上海,在草鞋浜购地置房,以前清遗老自居,并拒绝剪辫,装扮颇似道人。上海草鞋浜的居所内,挂起了“楚园”的匾牌。园内还新建了一所阁楼,叫“双忽雷阁”。刘世珩同时多了“枕雷道人”、“沉雷道士”的雅号。

  “双忽雷阁”的称号,来自于唐朝的两把古琴。所谓“忽雷”,是唐代宫廷乐器中的一种胡琴,体似琵琶,两弦弹奏。这双忽雷琴,有大小一对,系晚唐德宗时,由江淮转运使晋国公精心制作进献给宫廷的。孔尚任曾先后得到“大小忽雷”,并分别作《小忽雷传奇》和《大忽雷杂剧》。刘世珩从《小忽雷传奇》抄本及清代画家桂馥专门撰写的《小忽雷记》中得知,其琴之首为龙头状,胸部为凤凰形,腹部以鳄鱼皮蒙成;琴柱上有双弦,从龙口中吐出,由颌下一龙珠将两弦分开,其上有篆书“臣滉手制恭献建中辛酉春正书”的嵌银字项。刘世珩查阅各种相关资料越多,对“小忽雷”和“大忽雷”愈发痴迷,仿佛睡梦中都依偎怀抱着这稀世奇珍。费尽心力、财力之后,刘氏终于把两把唐代宝贝皆纳入囊中,“双忽雷阁”的斋名便应运而生了。

  至于“枕雷道人”、“沉雷道士”的称号,一方面是应景,符合当时他颇似道士的扮相;另一方面,也看得出来他对“大小忽雷”珍爱之至,可谓朝夕不离左右。当然,知情者更知其另一内幕,那就是他新纳的两名小妾。

  刘世珩喜得“大小忽雷”之后不久,不愿宝琴空置,希望能物色到可以弹奏宝琴且粗知曲文的可人女子为妾,常侍左右。不久,两名小妾童嬛、柳燕入住楚园。童嬛、柳燕,不但擅音律,能奏琴吹箫,还粗通文墨,能料理文档。刘世珩对两人宠爱有加,干脆直呼两人作“大雷”、“小雷”。真可谓“人琴俱枕双美全”也!

  “国”没了,家还在,而且,在称为楚园的家里,刘世珩照样每天写书、刻书、赏古玩、听古乐,高朋满座,妻妾成群,不亦乐乎。

  1913年,70岁的吴昌硕治印“双忽雷阁内史书记童嬛柳燕掌记印信”,并很认真地刻上长跋一段:“葱石参议,辟世海上,自号枕雷道士。盖于京师得唐时大小忽雷,名其阁曰双忽雷。二姬即以大雷、小雷呼之。焚香洗研,检点经籍,有水绘园双画史风。为作此印,亦玉台一段墨缘也。癸丑暮春之初,安吉吴昌硕记。”据说,当时,吴昌硕、况周颐、林纾、吴观岱等书画名宿,皆双忽雷阁座上客。想必,吴昌老一定听过“大雷”、“小雷”合奏的忽雷“唐音”,不然,为何君匋艺术院所藏的吴昌硕152方印章中,边款交代如此动情,且文字洋洋洒洒如是者,唯此印也。

  又二年的“乙卯夏日”,即1915年夏,吴昌硕应“葱石先生索刻”,作“贵池刘世珩江宁付春媄江宁付春姗宜春堂鉴赏”一印。彼时,付春媄已过世20年,属于付春姗的宜春堂也不复存在。在上海的“楚园”内,却有单独属于“大雷”、“小雷”两小妾的“双忽雷阁”。这时候的刘世珩,为付春姗刻此鉴赏章,并同时把自己的名字、已过妻子的名字和现任妻子名字郑重共登印面,让人隐隐感到了一种微妙的气氛。刘世珩似乎想告诉付春姗,或者说,想告诉世人些什么。再看吴昌硕刻的印面,同样是白文双刀随意排列,不见匠心又变化无穷,不经意中,已达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和两年前那方为其两小妾所刻多字印风格如出一辙。只是,章料是极为上乘的寿山白芙蓉,雕钮为浑厚随形之云龙纹,饱满圆融,如羊脂白玉般滋润。前一印的青田“猪肝冻”与之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绌了。

  我们有理由相信,风流才子刘世珩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真男子。他对他的女人,对他的古玩,付出的是同样的真爱。这一点,或许正是让付春姗无奈的缘由。

  曾在楚园聆听过双忽雷“唐音”的朋友时有记载:妻子付氏主持、两妾大小雷协力的雅奏,每每在欢宴之后,给大家于有今夕何夕之感,不复天上人间之慨。那些仍然坚持用“宣统”纪元的刘世珩旧友,听到这富丽苍劲的“唐音”,甚至禁不住老泪纵横,溘然涕下。

  1923年,前清县令级别的遗老吴鸣麒回忆起当年在楚园亲聆“唐音”时的感触,挥泪写下一首诗来。诗云:剧洋洋集大观,四弦挑拢玉葱寒。童嬛柳燕归何处,一枕双雷泪未干。

  吴老在“泪未干”一句之后特意加了注解:“嬛、燕两内史名,先后逝去。”原来,在吴老泪涟涟地写下忆旧诗篇之际,刘世珩的两名爱妾已先行逝去了,恐怕“大小雷”先后的逝去,也让“大小忽雷”从此不再鸣奏。唐音也罢、天籁也罢,旧情也罢、新欢也罢,半世浮生,一切皆过眼云烟。

  看着两方多字印,令人实在感慨万千。在人们渐次模糊的记忆中,当年的华丽与无奈、香艳与苍凉,已渐行渐远,唯有那钢刀和石头碰撞下的一个个名字、一个个斋号,还字字鲜活,叫后人念想。

  贵池刘世珩江宁付春媄江宁付春姗宜春堂鉴赏

  双忽雷阁内史书记童嬛柳燕掌记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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