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岳母来电话说：老太爷别的都好，就是眼神不大对劲，看东西迷迷糊糊的，有时发呆。我听了，不以为然，认为近八十的人，视力有点退化，正常。妻子却不这样想，她说，老太爷的眼神很灵，我们装修房子的时候，他负责购买建材、督促瓦木水电工，一点也不含糊，眼睛很好使的，房子装饰得既漂亮又省钱……我听了，也若有所悟：是呀，老太爷有四个儿女，现在三个不在身边，他会不会……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乘坐着车刚到，就老远地看见岳父站在门前空地上，踮着脚在张望。一见到我们，立即迎了上来，望着我们笑着，还摸着我儿子的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乖乖，不小了，成了大学生了。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公公抱你追鸭子玩的事吗？”儿子抿嘴一笑：“记得记得记得。”岳父和他的外孙是有感情的，他把外孙从三个月大的肉墩一直带到会笑会说会跑。我清楚地记得，那年我们把儿子接到城里，岳父不愿意，那种期盼和眷恋的眼神我至今还没有忘记。

　　说来也怪，你说岳父的眼神不灵，为什么我们一下车，他立刻就能认出我们？说他眼神灵，为什么在帮我们从车上拿东西的时候，会把东西拿错？我们愈发奇怪。在吃年夜饭的时候，岳父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望着一桌的酒菜和围坐在桌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自己站在一边，一个劲地喊着：“你们吃，你们吃……”下面的话还有一句：“一年只有一次。”是呀，这么一大家人，一年只有一次，平时儿女工作忙，只有在除夕能聚齐。这时，我发现岳父的眼神是那么的明亮，是那么的柔和，望着这个笑，望着那个乐，眼睛里闪烁着幸福而兴奋的光。

　　当我们一家三口要回家时，岳父跟在后面拎着早已准备好的鸡蛋鲜肉等东西，轻声嘀咕着：“又要走了，时间怎么就这么快，你们能不能再等一两天……”我们告诉他，其实我们也想多陪他们几天，可是家里的事情多，再说马上要上班了，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听了这话，岳父低下了头，眼神变得那么的黯然无光，说话声音有些哽咽，语调有些缓慢：“房子太大，有点空，你们有空经常回来住一住，来回的路费我给……”

　　我听了，心里酸酸的、涩涩的。我还发现，岳父的眼神有点怪异，紧紧在我们三个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眶有些湿润，又用粗糙的手抹了一下……

　　想到这些，我们立刻打了电话给他，告诉他，我们会经常回去，而且多住一段时间……后来，岳母又回电话，说老太爷知道了，眼神和以前不同了，又有光了，还不停追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他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