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画中的丰华瞻

　　丰子恺儿童相漫画，多以自己的子女为人物原型。随着漫画的传播，他的子女由此广为人知。那些可爱的形象，不仅给欣赏者留下了充满童真、童趣的美好记忆，更是成为不老的艺术经典。在丰子恺诸多的子女漫画中，长子丰华瞻以漫画《瞻瞻底车》等最为人熟悉，这些漫画几乎成了丰子恺漫画中儿童相的代表作。与父亲所“提供”的盛名相比，丰华瞻作为复旦大学外文系教授，在翻译、比较文学领域颇有建树，这一面却鲜为人知。笔者曾于上海文庙周日的旧书市淘得一册他的《中西诗歌比较》，方一睹其才学。

　　丰华瞻曾于1983年秋应美国南加州大学之邀，赴美讲学一年。他在该校比较文学系开设了“中国诗与英美诗比较研究”课，《中西诗歌比较》正是在英文讲稿的基础上翻译、修订而成。这虽是一册出版于1987年的旧书，如今依然好读，仍颇具启发性。

　　该书内容，是作者平时读诗的体会，更是其个人情感志趣的体验。丰华瞻选择中西诗歌比较研究，源于他对诗歌长久以来的浓厚兴趣，这种兴趣来自父亲对他从小有意识的启蒙和引导：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爱好诗。记得在小学读书的时候，我父亲给我一把扇子，上面用毛笔写着好些唐诗。我一边用扇子，一边就背出了这些诗。到抗战时期，我们流亡到内地，因辗转迁徙，无法上学，在我十三四岁时，父亲就有计划地在家里教我读诗词和古文。由于爱好，所读的东西，我全都能背出。

　　抗战时期，丰华瞻在重庆上大学，读外文系，开始读、背英国诗歌，从而养成了对英国诗歌的爱好。后来，他又留学美国，更是加深了对英美诗歌的喜好与理解。由于其兴趣先导和学识背景，这本书所讲内容，较其他专事诗歌研究的理论著述来说，文字多了一层情感。这种感情，既有对诗歌这种文体的偏爱，更有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天然之爱。

　　丰华瞻的诗歌评论，有其独到的见解，与其他诗歌理论著述所关注的重心、考察的角度，亦有所不同。首先，他认为“诗歌的中心问题”不是诗人的哲学思想、政治见解，因为那是“以哲学思想和政治理论的研究来代替文学研究”。他说，“诗的被人喜欢，是因为它的艺术价值，它的美，它的感染力”，所以“谈文学、文学作品本身，其艺术价值与魅力，应该是问题的焦点”。他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我将把重点放在诗歌的艺术性、诗歌的美上；我愿把诗歌作为艺术品来欣赏，来评论。”

　　其次，他对那些生搬硬套地把中国诗人按照西方文学批评的方式划分为这个主义、那个主义的做法表示反感，认为“把中国的诗人归入西洋的文学流派，结果是简单化了，不能真正地、深刻地了解中国诗人，同时很不精确”。相比于那些用上许多哲学和美学的术语将诗歌复杂化、神秘化的做法，丰华瞻希望把复杂的东西尽量讲得简单，正如鲁迅所说：为了大众，力求易懂。

　　用中西方的诗歌作品来阐述自己对两种文化异同的考察与思索，是本书更深一层的内涵和价值。书中《诗歌的翻译》和《抒情诗与史诗：两个不同的传统》两文，是对这种考察与思索的集中概括。其后的20篇文章，则是针对具体问题的比较分析，从中西方诗歌的题材、内容、创作手法、风格、语言特点、诗与其他艺术样式的关系等角度，深入浅出地进行平行研究，“研究在不同的社会、历史与文化背景下所产生的诗歌相同之处与相异之点”。

　　在这样的比较中，丰华瞻对中国诗歌对外影响显得尤为关注。比如《意象派与中国诗》一文集中考察了中国古典诗歌对英美意象派诗歌运动的重要影响，梳理出意象派诗人不仅欣赏、研究、翻译、出版中国诗，还热衷于从中国诗吸取营养，来进行自己的创作。《中国新诗前途展望》是唯一一篇谈及现代诗的文章，从中可见他从事中西诗歌比较研究的用意，是要为深受外国诗影响的中国新诗的未来，寻求一条既适合本民族需要又能扬长避短的出路。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中所引用的英美诗，全部是丰华瞻自己着手翻译的。其中，英国诗人夸尔士《爱人属我，我属于他》中的一节，亦可视为是东西方文化存异求同的一种隐喻：

　　就向两条分隔的小溪，

　　冲着沙砾向前流；

　　弯弯曲曲千百处，

　　汇合在泰晤士上游，

　　合成大川出海口。

　　我俩结成一体，心意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