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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华寅(左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合影。

　　一年多来，母亲李静英始终不肯原谅女儿，懊恼女儿那么大事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女儿钟华寅说，自己只想追求做女人的权利，并身体力行完成了。

　　母女俩陷入了长时间的冷战。

　　记者走进这个家时，依稀感受到有些尴尬的气氛。坐在自制轮椅上的钟华寅，微笑地说着不太清楚的“你好”，不足5个月的儿子睡在沙发上做着甜梦。钟华寅的母亲李静英始终在小房间里不肯出来。从其父亲钟柏荣的叙述中，这个家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

　　母亲 曾经，女儿那样懂事

　　40年前，李静英夫妻俩满心期待着迎接新生命的诞生。没想到出现难产，女儿刚出生时窒息，经医生合力抢救了40多分钟后，才哭出了第一声。夫妻俩长吁了一口气。

　　3个月后，更大的打击袭向这对夫妻。他们发现，女儿钟华寅越来越不对劲。医生诊断是因出生时脑部严重缺氧，成了脑瘫儿，今后的生活注定口不能言，四肢瘫痪萎缩，永远无法站立。

　　为了给女儿治病，一家人操碎了心。母亲李静英几乎放弃了工作，每周带女儿去一次杭州的大医院。到女儿9岁时，他们已经跑遍了杭州、湖州、温州等多家医院。

　　眼看着同龄孩子陆续上学了，女儿华寅却连一声“妈妈”都叫不清晰。

　　因为没有自理能力，华寅从小到大没有上过学。

　　直到17岁那年，父亲不忍见女儿目不识丁，买了本《新华字典》给她。

　　没想到，华寅的学习能力很强，不久就掌握了一些常用字，还学会了查字典。一个人在家时，她就翻看报纸，遇到生字就查字典。

　　从1995年到2008年，13年时间，华寅靠一把剪刀、两本笔记本和几打彩色粘纸，用口鼻“剪贴”出了一篇2500字的励志散文《愿望》，献给自己的父母。

　　父亲告诉记者，和一般脑瘫儿不同，女儿受损的是小脑，影响的是行为语言能力，但思考能力并不比常人差。“平时在家爱上网爱看电视也爱美，经常自己摇着轮椅上街买衣服，甚至还能和人讨价还价。”母亲隔着墙补充道，她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这么乖的女儿，怎么会变得那么不懂事了。

　　女儿 为了爱千里走单骑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于常人也是需要勇气的，更何况是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脑瘫儿，但钟华寅去做了。

　　2010年10月的一天，钟华寅说自己想上街逛逛。母亲也没怎么在意。可到了傍晚，女儿还是没回来，手机却关机了。一家人急了，赶紧报警。警察在女儿的房间里检查了一遍说，这是有计划的出走，贴身用品都带走了。

　　整整3天，夫妻俩都没睡好觉，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钟华寅从安徽打来电话，说自己过得很好。

　　第二天，父亲就出发去找女儿了。在工地旁一间凌乱的出租屋内，他终于见到了女儿。

　　原来2个多月前，钟华寅在网上聊天认识了一个男子。两人越聊越投机，相约在桐乡见面。然后就有了之后的私奔。“你究竟看中我女儿什么了？我家没钱，女儿又是这个样子。”父亲怒声质问眼前的男子。“我觉得这是我们的缘分，我愿意照顾她。”男子低头嘟囔着。

　　一句话，父亲准备的一大堆问题，也没再问下去。

　　男子名叫李根生，今年48岁，父母早早过世，一个人过着清苦日子。他说，钟华寅的出现，让他的生命有了些许亮光。这段时间，他白天打工赚钱，晚上照顾钟华寅。

　　记者和钟家父女聊天时，李根生没有插话，默默地抱着儿子出门散步，或是给钟华寅倒上水，插上吸管，轻轻放到她嘴边。

　　钟华寅虽然能表达，但外人很难听懂，好多话甚至连父亲也听不懂。一直在小房间里的李静英，听着我们的聊天，不时从房内传来“翻译”。

　　虽然心生间隙，但母女间的心灵相通，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如今，李根生也很好地掌握了这种独特的沟通方式。“他对你好吗？”“嗯。”钟华寅用力狠狠点头。

　　母亲 为什么屡次欺骗父母

　　如果抛开“面包”问题，有这样不顾一切追逐爱的勇气，并且能幸运地收获爱情，倒也是很好的结局。

　　然而，接下来的事，让一家人乱了阵脚，也让母女间的隔阂越积越深。

　　在安徽呆了近半年后，钟华寅夫妻俩回到桐乡，在外租了房子住。李根生在外搭电线杆，每天收入100元，但生活还是入不敷出。

　　父亲钟柏荣说，家里条件不好，现在他每天还在外打工，很大部分用来贴补女儿。

　　母女矛盾升级是在李静英得知女儿怀孕6个月后。“这么大的事瞒着家长，你说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活孩子？”至今，母亲的怨气还未消，更让她生气的是，女儿骗她，说自己肚子里长了个瘤，要动手术，向她借了5000元。

　　听着小房间里传来母亲说的这些，钟华寅低头不语。用嘴咬起一个发夹，由鼻子控制方向力度，在手机上打字。这是她与人交流的另一种方式。

　　“我只想做一个女人该做的，有一个家，有一个孩子。”两三分钟后，她打出了这样一句话。

　　脑瘫女生孩子，不是常人所能想像，也并不被人看好。

　　“社区干部和一些阿姨都劝她，大家都尊重她当母亲的权力，但也要考虑其他问题。”钟柏荣说，一来担心生下来的小孩会有问题，二来孩子今后生活怎么办？再则华寅自己生活都不能自理，又是高龄产妇，万一生育过程中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李根生辞了工作，专门在家照顾怀孕的钟华寅。看到两人心意已决，爱女心切的父亲，只得在背后支持他们。“这孩子啊，更像我生的。”抱着小外孙的钟柏荣苦笑道。因为李根生不熟悉这边情况，所有入院检查、生产都是钟柏荣跑前跑后，还有好几次被医院回绝。

　　看到女儿承受着比常人更多的痛苦生下孩子，父亲不知红了多少次眼眶。

　　所幸，孩子生下来一切健康，浓眉大眼。钟柏荣在孩子的名字里放了个“顶”字。他说，这孩子以后都要靠自己，要顶天立地。

　　母亲李静英这次真的是伤了心，女儿生孩子时她一次也没去探望。“这也不好怪她，曾经付出太多了，女儿却这么任性，屡次欺骗我们父母。”钟柏荣其实多么希望母女俩的关系能破冰。

　　女儿 自己做了母亲，也理解了母亲的心

　　孩子降生后，问题也随之而来。首先是住的问题，因为小女儿一家和钟柏荣夫妻俩住在一起，为了节省开支，钟华寅只得住在石门的老房子里。

　　现在，孩子每月奶粉钱要1000多元，还有日常开销，李根生又没有收入，一家三口全部靠钟柏荣的退休金接济。

　　“好在政府和社区非常关心我们，给了我们很多帮助。”钟柏荣说，前不久，由社区牵线，桐乡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张林洪认领了和他们结对的“微心愿”,自掏腰包送来了奶粉钱。

　　以后怎么办？李根生说，等孩子大点，他会出去工作。

　　下午三四点时，钟华寅一家要回石门了。父亲又忙前忙后联系车子，整理东西。“这一去，估计会很长时间再回家了。”

　　记者问钟华寅母亲节送了什么？“面霜！”在母亲“翻译”下，我们知道了答案。

　　这时，李静英从小房间里出来，抱起小外孙，宠爱之情溢于言表。“每年母亲节都会送我东西，但我要的又不是这些。”李静英说着，但始终没有看一眼女儿。

　　其实，钟华寅也知道，母亲要的是一个真诚的道歉，但因为不好意思，一直没说出口。她在手机里打下了这样几句话：“做了母亲，才知道母亲的辛苦。我会成为一个好母亲，也会成为好女儿。”

　　这时，父亲跑进屋来，说忘带了一个孩子的小盒子。“早放在包里了。”李静英还是没有抬头。但所有人都能体会到，她对孩子的爱。

　　临走前，钟华寅拉住记者说想拍张照。两人匆忙结婚，除了证件上的合照，没有婚纱照，也没有办酒宴。

　　照片中，3个人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