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公交车的后排，沿一条生疏的轨迹从城市融进山的包围圈。下车，园林式的石碑告诉我目的地是兰亭。如我所料，无非是青石板铺路，长些青苔，某些拐角处有指路牌，告诉你那是流觞曲水，那是鹅池，那是父子碑、君民碑……和许多景区一样，有的是拿着喇叭介绍的导游，在标志物前摆pose的游客，闪光灯闪得多了，我觉得我也在附庸风雅。

　　魏晋人喜欢隐居，竹林里的衣衫闪烁，也有“竹林深处有篱笆”的谢绝造访。笛声何在？驿亭里的主儿斜欠着身酣睡在音响里的古筝声里。兰亭残碑找不到补全字迹的知音；曲水幽幽，君不见凝于笔端的笑话。珠玑言，飞笺走，永远随帝王的陵寝睡去，任后人临摹篆刻也唤不醒的沉迷。

　　兰亭，无非是一座打了文化烙印的山。树很多叫“森”，人很多叫“众”，山不是这么讲的。所以后来我明白石头堆成堆不叫山，山是一个整体，是用来被大自然雕塑的。经过千万年切磋琢磨，炼成它独有的品质。比如之后去的宛委山。我肤浅地认为兰亭应该是诸葛亮式的人住的。隆中，离荆州几十里的地方，看似隐居，实则胸怀天下。现在的兰亭，人多了有种“市”的味道。中隐隐于市就是这种感觉。

　　山路很野。明明看到只有一条路，却有千万种思绪。有时没有石阶，踏在揉着沙石的路想象雨天会怎样；有些路被头上的树枝掩映着，晃如入了原始森林；有些石阶一直蜿蜒向上，视线被大树截断，禁不住向上走的诱惑；有时，又被走不完的石阶困扰，不知道哪里是尽头；抬头望天，被绿色阻断的视野，猜不透山顶在哪；两旁的树密密挨挨，好奇再过去会不会深不可测……山路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不禁想起顾城的诗：“路是这样窄么？只是一脉田埂。拥攘而沉默的苜蓿，禁止并肩而行。如果你跟我走，就会数我的脚印；如果我跟你走，就会看你的背影。”

　　如果在镜中游，会是一种飘逸，智者乐水，倒影如光标忽隐忽现。而只有山时，只能说在画中游，渴了想掬一捧水，惟有望梅。好在这样的爬山不会像顾先生那样孤独，和孤独一样忘记的还有时间(所以才会忍不住看表，不知道怕它走太快还是太慢)。那样的环境，心会回到上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山里有炊烟，有归鸟，还有山歌。

　　终于，登到了一个小山顶。觉得有些撑不下去，坐在石头上，喘气。山顶风很小，闭上眼，却分明记得《萧十一郎》那段“心在风里”。背倚的是山，山后是山，山前还是山，而到一定的时候，却看到一大片水。登高而望，方觉从一开始登山我就是山水画中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