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兴市康慈医院,医生护士被病人打是常事,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他们都被病人吐过口水,他们习惯靠墙站立……与其他医院相比,这里医护人员承受着别样的压力。
康慈医院门外的油菜花开得正艳,记者在这里做了两天的见习护士。我们发现对精神疾病患者的不理解来自于未知,我们多一些关心,就能看到这个群体的另一个可爱世界。
患者在护士的指导下做手工 今日桐乡记者 鲍嘉 摄
今日桐乡记者与老年疾病科患者交流 今日桐乡记者 黄薇 摄
与患者打牌,记者不是对手
体验地点:二病区
对象:男性重症精神病患者
或许,我们太少了解他们了。只要不发病,他们可能比我们还要聪明。
上午9时20分,记者换上了白大褂,穿过三重门,进入了二病区,这时候,病人已经做过了早操,正在活动室活动。
记者看到,二病区的任何一扇门都需要钥匙才能打开,显眼处都贴着“随手关门”的字样,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记者要协助护士管理好病人,同时还要与病人进行交流,当活动室的大门“砰”一声关上时,护士钱海鹰问记者:“怕不怕?”记者虽然回答了“不怕”,但第一次被这么多精神病人包围,不免有些胆寒。
病人们纷纷向记者投来异样的眼神,并且立刻有病人来和记者搭话:“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电话借我打一下。”一位老病号对记者说:“这里的病人很难管的,你有很多东西要学。”记者看到,这个老病号穿了三层病服,口袋里装满了东西,钱海鹰说,他有妄想症,总觉得有人要偷他的东西。
患者在活动室里有各种奇怪的举动,有的用手在墙上写字,有的用头轻轻撞墙,有的在做广播体操,只要他们的行为不危害自己或他人,护士都不会过多干涉。突然,洗手间传来吵闹声,原来两个患者为了争水龙头打了起来,我们赶忙上前制止,好不容易拉开了架。
渐渐地,记者也开始主动和患者进行交流,看着有一名患者手里拿着副扑克牌,记者提出来和他玩两把,玩了两局“跑得快”,记者都输了,患者十分开心。没想到,记者这一行为得到护士的赞许,她说,要想管理好患者,就要和患者多交流,消除他们的敌意,而打牌也是交流的好方式。
10时30分,患者开始用餐,用餐之后会有状况较好的患者主动承担洗碗的活。适当的体力劳动对他们的病情有好处。
中午11时30分到1时是患者午休时间,但是仍然不得清净。
12时10分,一位患者来要手纸。
12时18分,一位患者要求点烟,这不被允许。
12时25分,一位患者要求刮胡须。
男护士瞿巍说,对待患者就像对待不听话的小孩,任何生活细节都需要监管。
发病严重的患者必须安置在重管病房,晚上6时10分,一位被保护带限制的重型患者故意尿床,还不停向护士吐口水,值班护士宋生俊为他擦洗后换床单,这是该患者今天第五次尿床。随后护士给一个大小便失禁的患者擦洗了下身,并套上尿袋。
晚上7时,病房熄灯,重管病房必须彻夜盯守,监控器需要各个病房不停转换。瞿巍说,晚上最怕患者自杀,有的会用床单勒脖子,有的会撞墙,曾经一个患者一晚自杀了十几次。另外,有的患者会蹬被子,有的会摔下床,所以护士一刻也不能松懈。
与不肯吃药的患者“斗智斗勇”
体验地点:三病区
对象:女性重症精神病患者
不肯吃药的患者竟然会想出无数种办法。千万不要小看患者的智谋。
相对于男性重症病区,女病区更加吵闹、繁琐。
早上8时,记者进入女病区,10多名患者开始围着记者说话,一个患者说她得了乳腺癌,家里人不给她治;一个患者说自己菩萨附身,护士说,很多精神分裂症患者都有妄想症状。还有两个患者,记者走到哪就跟到哪,说些记者听不懂的话。
记者只要一坐下,就会被患者包围,有的要记者放她出去,有的要记者看她写的小说。
一个30多岁的女患者,不停地问记者是否认识她爸爸,说她想爸爸了。护士说,这个患者是精神发育迟滞,30岁的身体,3岁的智力,送进来前曾去邻居家放火。
9时,护士开始带领患者进行康复训练,先做操,再做手工。手工活是做书签,在护士的指导下进行,使用的是塑料剪刀。一些患者很有想象力,书签做得很美观,有两个患者将书签送给了记者。有的患者会在书签上写下自己的心愿,一个写着“找到老公,见到儿子”,一个写着“希望每天有歌声”。
用餐之后,护士开始给患者发药,有4个患者通过不同的方式藏药,一个患者将药紧紧地攥在手里,一个患者将药吐进了杯子里,还有两个患者将头扭过去,不肯吃药,这些患者只能被强制喂药。
护士说,患者藏药千奇百怪,需要和患者“斗智斗勇”,患者会把药藏在上颚、舌底、蛀牙里、头发里,有的还会用魔术般的手法把药滑进衣袖里,所以发药很是考验护士的专业技能。
护士说,喂药的时候特别容易被攻击,别看这里都是女患者,但侵犯性一点都不比男患者弱,所以为了防止患者从背后攻击,护士一般都是靠墙站立。
他们的笑容也很可爱
体验地点:老年疾病科
对象:老年痴呆症患者、帕金森症患者等
老人就像小孩,这是许多护士的评价。的确,尽管他们很多都不能自理,但笑容依旧可爱。
老年疾病科现有4个病区,共200多张病床,如今基本满员。其中2个老年脑病科主要收治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患者。
上午8时,记者来到老年疾病科病房。一进门,记者就看到10多名护士正在紧张忙碌着,有的正在整理医生查房后留下的医嘱,有的走进病房开始了晨间护理……
许多重症患者常年躺在病床上,有时则要用缠绕带固定在病床上以防跌下床,翻身、大小便都需要护士和护工料理。无论患者们是否给护士回应,护士们依旧跟每一名患者打招呼、说话。
记者也学着护士的样子,跟患者们打着招呼,一边挥手,一边说:“你好,你好,我是新来实习的小胡。”患者们有的疑惑地看着这张新面孔;有的向记者报以欢迎的微笑,无意识地向记者挥着手;有的会自言自语般地说上一句“哦,新来的小胡。”虽然并不是每一名患者都会与记者互动,但记者从他们的表情上已经感到了足够的尊重。
自早上9时开始,记者跟随护士长周凤亚开始巡房。周凤亚刚刚给22床的患者翻过身,又要给30床的患者打点滴,从第一个病房到最后一个病房,从最后一个病房再到第一个病房,如此这般穿梭在每一个病房之间。
对于卧床不起的患者,周凤亚和同事们每隔两小时就会走上去,对老人低语几句,然后轻柔地扶起他,为其翻个身、拍拍背,以免他们生褥疮以及肺部感染。护士们不停地走着,不停地跟患者交流。此时的他们已经不能言语,只是眨眨眼睛,表示着感谢。
10时20分,记者站在周凤亚的一旁看着她第四次为一位患病的老太太扎针。每一次为这位老太太扎针都让小胡捏一把汗。老太太非常不配合,很不愿意打点滴。每次只能用缠绕带固定住双手才能给她扎上针。护士每每为其解下缠绕带,她就去扯针头。护士说,很多严重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已经难以好好配合治疗了,经常不自觉地拔去针头,光是打个点滴,都需要先后扎针好几次,每次扎针时间都很长。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记者拖着沉重的腿脚,开始帮护工阿姨给患者送饭。护士和记者分别把其中一部分需要打碎的饭菜放到护士站服务台前的搅拌机里,由其中一名护士把这些饭菜全部打成糊状,放到各自病患的餐盆里。
大多数患者开始动手吃饭,一部分患者则由护士、护工喂饭。“今天怎么不乖啊,不好好吃饭。”周凤亚给其中一位卧床的患者一口一口地喂饭。患者很不配合,常常不愿意咀嚼、吞咽,很容易噎住、呛到。
吃完饭、吃过药,患者们心情舒畅了,就会时不时对医生、护士、护工们报以灿烂的笑容,尽管这样的笑容没有太多内涵,但他们的笑容依旧让医务工作者们感到满足。
下午1时30分刚过,一位住在危重病房的年迈的患者突然因痰多卡住了呼吸道,生命垂危。当时正在查房的值班护士长孟湘连忙叫来了病区主任等几位医生。
“血压降低了,没有心跳。”几名医生、护士连忙把病床推出,护士长和另一名护士拿来吸痰的工具,为患者吸痰。同时,一名医生掀开患者上衣,为其进行胸外按压。急救车推到,其他的医生、护士陆续带上医疗手套,各就各位。有的开始传递工具,有的出门准备针剂,有的提笔做着记录,现场十分有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记者在一旁急得冒汗。经过近半个小时争分夺秒的抢救,这位生命垂危的患者终于被救了回来。
傍晚6时,夜幕已经降临。患者们大多在病房里看电视,休息。一位患者向护士借水果刀削水果。记者担心其在削水果时弄伤自己,帮其把水果削好。值班护士钱正英笑说,帮患者削水果的活儿原本是她们的,今天被记者抢着干完了。拿着记者削好的苹果,老人咬了一大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夜晚7时,记者和值班医生、值班护士一起走进每一间病房,为患者们熄灯。经过值班医生、护士的劝导,大部分患者都准备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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