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君匋所刻的鲁迅笔名印谱
钱君匋离我们而去已10年了,在漫长的人生之途中,有过数不清的悲喜、恩怨,然而那悲怨已随岁月的流逝而淡忘了,惟有那些艺术上的名师好友给予他的恩与喜,让他忘不掉、扯不断。
上世纪20年代初,钱君匋攻读于上海艺术师范,同学陶元庆经常和他谈论鲁迅的作品、思想和生活。陶元庆和鲁迅是同乡,又有师生之谊,所以谈起鲁迅来滔滔不绝。1927年10月的一个午后,钱君匋正在上海宝山路宝山里60号初创的开明书店工作,这家新兴的小型书店是鲁迅的乡友章锡琛创办的。那天鲁迅身着浅灰的长袍,唇上留着一小撮胡须,非常温文庄重,一副极可亲近的样子,来到开明书店编辑部访问章锡琛。访问完毕后,在翻阅“开明”所出的新书时,见到钱君匋装帧的《寂寞的国》、《破垒集》等书,就热情而高兴地对他说:“很好,有一些陶元庆的影响,但自己的风格也很显著,努力下去,是不会错的。”鲁迅的这番话更坚定了钱君匋从事书籍装帧的信心。钱君匋当然也没有料到这一“偶然”会给他在今后的艺术道路上刻下那足以自豪的闪光一笔。从此,钱君匋开始与鲁迅交往了。
后来,陶元庆为鲁迅的《朝花夕拾》作了书面,他把原稿代鲁迅交给钱君匋进行制版印刷,钱君匋想起鲁迅对《彷徨》书面印制的严格态度,也使得他对于《朝花夕拾》的印制要求格外的严格,务使成品和原稿不爽毫厘。印成后他将2000张封面寄给鲁迅,还去信就鲁迅翻译的《思想·山水·人物》一书中的一处翻译差错谈了自己的看法。鲁迅对他联系印制的封面很满意,于第二天特地回信给他,要他报价,以便付款。还真诚地谈了对那处误译的看法,坦率承认是自己看错了原文。
1930年,鲁迅自费出版了木刻画册《土敏土之图》。画册用线装精印,编号出版,钱君匋得知后,就写信向鲁迅索要这画册。虽然印得不多,成本不菲,鲁迅也欣然寄赠他一册。1934年,鲁迅又印成了《引玉集》,钱君匋对这本书也很喜欢,又去信相索,不久也得到了此书。但实际上,钱老与鲁迅的接触远不止于此。钱君匋后来在给费在山先生的一封信中,详细地谈到了他与鲁迅先生交往及通信的内容。
钱君匋为鲁迅设计过《艺术论》、《十月》、《死魂灵》以及一整套《译文丛书》的书面。也正是因为与鲁迅等人的交往,使他跨进了那通往艺术殿堂的大门。
鲁迅逝世的时候,钱君匋前往万国殡仪馆瞻仰遗容,在万分悲痛中立誓要把鲁迅所有笔名刻成一部印谱,以志纪念。为此,钱君匋特意去请教许钦文,希望能把鲁迅的笔名搜集完整。
一个文学家有几个笔名是常事,鲁迅的笔名多到130个以上,这在文学史上也是空前的。他之所以要用这么多的笔名,十之八九都是他在反文化“围剿”中的产物。鲁迅先生的笔名之多,说明着他进行革命斗争的艰苦困难,决不是随便玩玩的。但时间一晃30多年过去了,钱君匋因忙于公务,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1972年,钱君匋被迫“退休”,这下他终于有时间实现自己的夙愿了,他在家夜以继日地创作《鲁迅印谱》,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终于刻成了168方鲁迅笔名、别号印章,成为印谱。但是“四人帮”在上海的爪牙却视为异端,把原印和钤拓本全部强行抄走,还扭他去横加批判、软禁。钱君匋被释后,愤而重刻了第二套《鲁迅印谱》,以示无声的抗议。在第二套印章中,钱君匋精益求精,改刻了其中不甚满意之作,名为《钱刻鲁迅笔名印集》,在纪念鲁迅诞辰一百周年之际,由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这本印集对168个笔名、别号和斋室名,都附有简短的考据文字,不仅篆刻的艺术价值甚高,还成了可资了解鲁迅生平的一份重要资料。而钱君匋看准了这一点,把鲁迅笔名用作篆刻的题材,也是他识见高远的表现。
钱君匋于1927年在上海开明书店与鲁迅的偶遇,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转折点,它使钱君匋在接受当时新思潮的基础上,和以鲁迅为代表的现代无产阶级美学思想迅速靠拢。在与鲁迅相识、相交的10年间,钱君匋通过为中国新文化的许多巨匠设计封面,阅读了世界艺术精英们的思想,完成了生命历程中第一个完善艺术真善美的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