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上,俗名叫“阿四”的人有三个,但论名气,以“小阿四”为最。小阿四今年已七十有五了,身体硬朗,手脚又快,屋里屋外全由他一个人操持。在我的印象中,小阿四一直是单身的,但据说他是有老婆和子女的,现居无锡。关于他的家事也有一段传奇色彩的,只是他不太愿意和人提起。
小时候,我和爸爸晚上常去小阿四那里吃饭。两个喝酒人只要有酒就行,菜并不讲究,无非是肥肉、豆干、青菜、花生米,一瓶酒几碟菜,便可痛饮一番。我不会喝酒,只能吃菜,但看着他们喝酒时开心的样子,十分羡慕。吃完,大家还要看会电视,他自己有电视机,也每晚必看,有时还和我们讲关于三打白骨精、姜子牙伐纣、白娘子与许仙等故事。
小阿四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但他脑子灵活手脚又勤,除了养蚕、养羊、种田、种菊花外,还在田地中广种蔬菜,南瓜、茄子、刀豆什么都种,等到蔬瓜成熟时拿到市场上出售。每天天不亮他就踏着三轮车去镇上摆摊,直到中午才回家,下午又去干活。日复一日,日子过得也颇为充实。卖菜也使得他远近闻名。
小阿四是个本分人,也很耐得住寂寞。他一心侍弄他的蔬菜,从不喝茶看录像。别人总和他开玩笑:“阿四,活了一辈子了,到头来老婆孩子都跑了,一个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吃吃喝喝过过舒服日子不好啊!”他总是笑笑:“道理是对,不过有没有子女都一样要过,要干活挣钞票。”所以,当别的老头抖搂精神奔赴茶馆又是搓麻将又是看录像时,小阿四早已在喧闹的菜场叫开了:“来来来,南瓜便宜卖了,六角一斤,保证新鲜,杜南瓜。”
“乡下人就做做吃吃,一世也没啥名堂。活着就多动动,老了也要动,不动就没有饭吃。”小阿四常对人这样说。
小阿四不识字,几十年下来,居然也能听懂普通话,实在令人佩服。我一直认为他是有些文化的,因为他爱听越剧和其他戏种, 有时还会哼上几句。这是别的老人所不能做到的。
岁月催人老,一晃十数年。而今每次回家,只能偶尔见到他,一个单身数十年的老人,仍在田间地头劳作,仍始终对人保持微笑,仍能在碰见时就能叫出我的小名,然而令我感动的是,小阿四那张紫酱色的脸上透出的仍是乐观和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