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繁荣了,用来装点的花儿也就多了,街道旁、广场边,排列齐整的鲜花争奇斗艳。这些花儿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可也被世人宠坏了——洒水机浇着,施肥养着,遇上狂风暴雨,慌得工人们七手八脚去庇护,生怕这些娇嫩的玩意儿香消玉陨。
相比之下,我更在乎窗外山坡上的那几株夹竹桃。由于家住城边上,我们这里没有专门用来美化环境的花儿,疯长的野草丛中,只有一些零星的小花自生自灭,卑微得写不上纸面。前几年,附近的居民用厚厚的泥土盖住了污水口之后,几株夹竹桃竟破土而出,是小鸟衔来的种子抑或是人有意为之,不得而知。时间一长,日晒雨淋、无人照管的夹竹桃倒也生长得郁郁葱葱,倚着石墙越长越高。
入了盛夏,不论是大街上的还是居民自家盆栽的,城中的花儿相继败去,只有窗外的那几株夹竹桃依然竞相绽放,给这夏日添上桃红柳绿般的异趣,那声声蝉鸣中,只要看一眼紫红的花儿,人仿佛也凉爽许多。
不过听人说,这夹竹桃却是剧毒的,以前那个经常有市民晨练的公园里,也种了一行夹竹桃,因为不懂事的孩子拿花儿泡茶中毒后,有人就把那些夹竹桃全拔了,换上了“安全”的花种……
再看看窗外,那些夹竹桃还是那样地傲然独立,给人一种不得亲近的感觉。
放暑假后,常有孩子过来玩耍。有一次,我发现他们先在草丛中探寻着什么,随即他们也注意到开满花儿的夹竹桃,一个小姑娘颤微微地走近,疾手把花儿摘下,戴在头上,惹得其他孩子也想效仿。兴头正起,楼下一位邻居探出头大吼:“别动那花,知不知道有毒,离远点。”孩子们哄笑着跑开,那刚刚生起的情趣即刻被驱散了。我突然觉得,让人不得接近的不是夹竹桃,而是人们的提防。其实在我看来,我们该告诉孩子们的,应是赏花的规矩。
自那以后,便真的很少有人来碰夹竹桃花了,最多有几对情侣远远指点一番,我能体味出夹竹桃的落寞——它好像一个坐在酒吧角落里失意的女人,因为点上一根烟,独自品着一杯酒,就被人诬指为风尘女子。她的伤心,又有谁能理解?
有一天,我望着窗外,只见一个拾垃圾的老妇走到夹竹桃边摘朵花,犹豫了半天,才戴在自己头上,衣衫褴褛的她突然变成一位耀眼的皇后,不是因为花,而是她那份在苦涩中仍保留着的爱美之心。我也立刻明白了夹竹桃的心境——像她这样的花魁,只把美给懂她欣赏她的人,而那有毒的传言,是夹竹桃坚守贞操的有力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