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中，一群民工骑车往住宿地赶。他们身上穿的是厚实的工作服，蓝色或是土黄色的，都已经褪淡了，头上戴着红色头盔。斜阳下，他们骑得不快，仿佛在尽享暮色的安宁。

　　这时，不知是谁“嗷……嗷……”地喊了几声，接着，一连串“嗷……嗷……”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在这冷清的街上空。周围的人看看他们是外来人员，感到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也就任凭他们叫唤着。几个外来人员叫了几声后，他们感到满足了，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骑。

　　类似这种无意义的叫声，在我的记忆中也曾有过。那时我还居住在老家，后面是一条大路，深夜１２时多，那些骑着自行车上夜班的人正好路过。在车铃声中，也常夹杂着零碎的歌声：“跟着感觉走……”“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这些声音不是唱而是吼出来的，后来也总要吼出几个无意义声音。每到此时，我经常会醒来，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墙壁，去努力追寻远去的吼声，黑夜变得并不寂寞，我也隐约理解了这些常见于猫狗之类动物般的做法。

　　“嚎叫”平时很少听到。因为生活在城里的人们，或者自认为有着一定文明程度的人，总在顾忌会被别人当作不正常的人而羞于这样做。当然也有些人包括文明程度相当高的人，当他们或登上高山，或来到海边，或面对辽阔的草原时，“文明”的外衣瞬间被撕去，他们往往禁不住要嚎叫几声，还伴着手舞足蹈，好像要把积蓄已久的疯狂倾泻得一干二净。我想，他们的嚎叫和那些外地人在大街上、在半夜里的嚎叫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我真正理解“嚎叫”的含义是在一位喜欢唱歌的朋友那里。他点着烟，在烟雾缭绕中讲起唱歌的快乐。他说，真正的快乐不是把歌唱得如何准确，而是拿着话筒放开喉咙狂喊，这样的唱歌才是最痛快的。可以想像，那劳累了一天的民工在暮色中嚎叫，那半夜里下班回家的人的嚎叫，和那些面对震憾心灵的情景时的嚎叫，与诗人金斯堡声嘶力竭地朗诵代表作《嚎叫》时一样，都是痛快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