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越剧诞生100周年，茅威涛带领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姑娘们来到了北京，11月4日~15日，她们会呈上《梁祝》《藏书世家》《春琴传》3部新版新派越剧。

   　 “天乃蝶之家/地乃蝶之灵/云乃蝶之裳/花乃蝶之魂/但为君之故/翩翩舞到今”一阵宛如天籁的童声清唱，将观众的魂灵拉到了越剧《梁祝》的凄美世界。11月5日晚，首都剧场座无虚席，新派新版的越剧《梁祝》迎来了一批新观众。演出结束后，洗尽铅华的茅威涛和导演郭晓男这对珠联璧合的伉俪接受记者的采访，畅谈了他们的艺术追求。

 　   站在旁边斜视老师的学生

   　 “红颜一洗铅华尽，素面朝天凤作凰。”这是《梁祝》中祝英台奔赴万松书院求学的唱词，用在女小生茅威涛的身上正合适，同样是雌雄莫辨的一代巾帼翘楚，在戏台上演了二十几年的男角，到底是女小生选择了茅威涛，还是茅威涛选择了女小生，她自己至今也没有弄清楚，然而走到今天，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茅威涛把这叫做“误入歧途”。

　    1978年的一天，茅威涛高考落第在家，有个要好的女同学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桐乡越剧团正在招生！她曾憧憬当医生，那天的机缘让她一头扎进了戏曲演员这个行当。在主考老师眼中，五官端秀、身材匀称、天庭饱满、下颚方圆的茅威涛天生就是演小生的料。

　    然而茅威涛并不是中规中矩的好学生。上课时，她时常在一旁静静观看老师的示范，而不是傻乎乎地模仿这些动作，她是一个用心学艺的人，是一个站在一旁“斜视”老师的学生。的确，当你看到茅威涛时时向上扬起的浓眉时，你就会知道，这个女人有那么一股子劲儿。

　    从一个斜视老师的徒弟成长为新派越剧的领军人物，茅威涛以二十几年舞台生涯的阅历见证了越剧的辉煌与衰落。

　    不管是先期的还是近期的作品，茅威涛由继承前辈的表演和唱腔，到不断创新寻找为现代人接受的表现形式，从来都坚持自己的个性，为此她面对了很多质疑，也培养了一批现代戏迷。《西厢记》中的张生、《陆游与唐琬》中的陆游、《寒情》中的荆轲、《孔乙己》中的孔乙己，行家们已看不出传统越剧的束缚。

　    当郭晓男和茅威涛带着新版《梁祝》向我们走来的时候，这部被同行流着泪看完并被称为“整大了的戏”，真正泛起了我们对梁祝的集体记忆。草桥结拜、书院同窗……故事还是那个故事，祝英台还是那个祝英台，只是梁山伯似乎不是从前的那个梁山伯了。

　    茅威涛说，以她这个现代人的眼光，一直觉得老版《梁祝》有一点难以理解：当爱情得不到时，为什么居然用生命去祭奠？不解决这个问题她没法演梁山伯。当她悟到，梁山伯是一个严谨守礼忠厚的书生，英台吸引他的正是那颗放飞的心灵，当这颗心灵离他而去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就枯萎了。她内心的种子被点燃了，她理解了梁山伯，于是我们看到的不是那么呆头呆脑的梁山伯，而是一个更具现代性的白衣少年。

　    新版《梁祝》强化了戏剧冲突、人性剖析，用生动的细节，留住了习惯快节奏的现代观众。扇子在戏中成为了经典爱情感情外化的具体表现，而不仅仅是传统戏曲中书生的一个道具。扇子也是郭导潜心10年为《梁祝》找到的最佳表达方式。

　    他们一起冲破了当初种种质疑织成的网，找到了通向今人的传统戏曲之路。从演出前疯狂购买越剧画册的观众、从剧院没有一个空着的座位、从跟随剧组飞来飞去的“茅迷”，从合影时激动得直哭的记者，你就会知道《梁祝》复活了……

  　  超越性别的双重审美

  　  台上的茅威涛确实很光彩。斯琴高娃曾经笑称：茅威涛一上台，京城男演员全都得趴下。

 　   茅威涛认为自己是一个分裂的人。在舞台上，她是一个扮演男角的女演员;在越剧团，她是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处级干部;在生活中，她是一个有可能把导演丈夫难倒的人，还是一位严厉的母亲。

　    很多人问过茅威涛在女小生和女性角色之间如何转换，她的回答是：她不可能改变性别，但是她可以去超越。在台上，她就是历代翩翩佳公子，她将自己内心最美的男性体现出来，于是20年来她就是花旦和戏迷们眼中的白马王子;而在台下她是一个漂亮又特有气质的女人，她同样可以审视她塑造的那位风流小生。这就是她的双重审美。正是这种双重审美，让女子表演的越剧多了几分风骨。

　    能够达到如此的“审美平衡”，不能不提到一个人，那就是茅威涛的丈夫郭晓男。

　    茅威涛说，郭晓男是一个浪迹天涯，无拘无束的游子，具有无比的创造力；而在外人眼里不断创新的她自己，则具有更多的社会从属性。她的内心也有很多需要宣泄的地方，但她永远做不到像她的丈夫那样直接。当她淡然地谈及这些的时候，我不禁联想到，梁山伯是一个具有社会从属性的男子，因而会被英台那放飞的生命姿态吸引。茅威涛和郭晓男何尝不是这样互相吸引着呢。

　    他是一个懂她的男人，是一个好丈夫，也是最好的事业伴侣。她不是一个会守在家中的妻子，但确是一个有风骨的女人，一个将越剧大旗扛在自己身上的个性演员。正是这样出自于天然的生命体验，让他们两人以独特的个性在当代戏曲界占有重要一席。郭晓男在采访时笑着说，“老夫今年50了。”你就会惊讶于他脸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当他在采访结束时说，女儿要他哄着才能睡的时候，除了会心一笑，你还能说什么呢！

    　此生守望越剧

    　郭晓男曾经坦言：“在认识茅威涛之前，我对越剧的认识并没有那么深刻。认识她之后，我才理解为什么茅威涛要守望越剧了。”

　    越剧就像一个神奇的东方女子。从偏远地区演出到被演出商看中登上高雅殿堂；从上个世纪80年代的辉煌到被商业时代冲击，已经走过了100年。而几代越剧表演艺术家的努力已让这个地方剧种具有独特的魅力。

　　越剧表演者全是女子，而且传统剧目多以才子佳人为主角，这种唯美和理想性，这种西方戏剧没有的鬼魅之美，正是传统东方美的特质。茅威涛正在自觉地把这种美丽传播到不同的城市、更多的国家。韩国媒体将其称之为“柳枝般的越剧”，法国人则赞越剧为“一瓶来自中国的神秘香水”。

　    对以越剧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戏曲的坚持，正是对这个快节奏世界中东方审美的一种守望。踩着巨人肩膀的茅威涛是当代越剧创新最重要的推动者。她的个性如今不仅体现在她的表演中，也体现在她将小百花越剧团带向未来的雄心。《梁祝》《藏书世家》《春琴传》正是展示小百花今后10年发展的标志之作。

　    像梁祝在草桥偶遇那样轻轻地一拜、像梁祝身穿彩衣满身花雨向着另外的时空走去，茅威涛说她的内心每演一次都会颤抖，那是一种对于永恒的承诺。而她对于越剧的承诺呢？也许看过她演出的观众都会感受得到。

　    能活在那种唯美中，是幸福的；能将这种美带向更多的人，更加幸福。